联邦，平芜星。
江糖捂住饿疯的肚子，抖着手打开门。
破旧铁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请问，是江糖小姐购买的陪伴虫族吗？您的宠物蝴蝶已到达，请签收。”
干净的少年音在昏暗楼道内响起。
露出半张精致的脸，幽蓝色带着微闪的磷粉，从太阳穴延伸到靡丽的眼尾。
廉价白衬衫空荡荡地挂在单薄的少年身上。
视线向下。
两只腕骨突出的伶仃手腕正向前伸着，上面系着用作绑缚礼物的粉色蝴蝶结。
说话时，乖巧的双手向前伸，将订单递过来给江糖看。
上面写着种族：虫族，鳞翅目凤蝶科。
年龄：十八岁
还有一些繁杂的生平。
看着面前白纸黑字的订单信息，江糖一阵头疼。
原主跟她一样，都是有点社恐的老实孩子，因父母在战场上对抗变异种牺牲。
万念俱灰，差点自裁。
今天下午，拿着父母遗物回家时，途径高档虫族陪伴宠物的销售中心。
迷迷瞪瞪花光父母抚恤金，和多年攒下的积蓄。
只买下面前的蝴蝶少年。
结果没钱吃晚饭，本就熬到极致的身体受不住，活活饿死。
“我拒收，您回去吧，记得把钱还我。”
江糖本就社恐，家里突然多出个类人生物只会增加她的紧张感。
更何况这只蝴蝶花了原主五十万星币。
退货，必须退货！
说完，吐出一口气，随手将门关上。
她手里还剩两枚星币。
正好够买一支营养剂充饥！
铁门外。
被隔在外的蝴蝶少年动作不变。
湛蓝的眼珠冰冷又无机制地转动片刻。
眼尾闪着偏光的磷粉，在并不明亮的楼道内诡异蠕动。
像活了一般。
少年看着门上锈迹斑斑，半晌，困惑地微蹙起眉。
低头，手腕上的惩戒光脑上微光闪烁，蝴蝶少年无声转身。
面无表情。
江糖坐在爆皮的沙发上，飞速打开光脑下单营养剂。
刚要点进和宠物店老板的聊天选择退货，系统在脑中倏然出声。
请抚摸蝴蝶的翅膀三十秒，限时三分钟。
成功：奖励一万星币
失败：扣除五十万星币
最后两星币拿去买营养剂的江糖：“......”
‘砰！’的一声，生锈的铁门被人踹开。
锈渣纷飞在黑漆漆的旧楼道里，江糖急促的声音响起。
“喂，那个，蝴蝶！我不退货了！”
站在邻居家门口的蝴蝶少年倏然回头。
纤弱的脊骨后，不知何时展开薄如蝉翼的翅膀，翅面上鳞片排列精致细密，颜色是靛青与湛蓝。
如潭幽深的气息不知何时消失。
乖乖巧巧地站在原地，扭头直勾勾看匆匆跑来的江糖。
江糖微喘：“我不退货了，你跟我回家吧！”
把人留下，她还能保本挣到一万星币！
蝴蝶少年顿时如冰雪消融，收起翅膀，露出一抹微笑。
眼尾幽蓝的磷粉在黑暗中散发微光：“好的，主人。”
江糖迫不及待将人带进屋子。
房子太小，脆弱的蝴蝶少年即便只是站着，江糖都感觉空间局促。
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被另一个人入侵的感觉有些奇怪。
但想想那一万星币，江糖又能忍耐。
倒计时只剩一分钟。
江糖拘谨地把收货订单放在门口的鞋柜上。
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那个......寻叶，你能让我摸摸翅膀吗？
三十秒就好。”
订单上写了蝴蝶少年的名字。
名叫寻叶的蝴蝶少年睫毛微抖，整个人在灯光照耀下，越发显得皮肤白皙。
脊骨纤细的少年在思索。
星际时代科技发达，即便在夜晚，灯光也能将人照得纤毫毕现。
隔壁倏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啊！！死人啦！”
混合着机器人警察的报警声响起。
贫民窟的隔音不好，还经常能见到死人，江糖想。
破旧沙发上的寻叶听到尖叫声，眼眸微颤。
手腕上，用来惩戒犯罪虫族的光脑，在江糖签收货物以后，像死机一般，毫无异样。
束缚，消失了。
蝴蝶少年突兀露出一抹无懈可击的微笑。
“好。”
脊骨后，渐渐展开梦幻美丽的翅膀，阴影覆盖在江糖的周围。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清浅的异香，瞬时充盈狭小的屋内。
让江糖闻着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但也只是一瞬。
她眼睛一亮，饿意碾平大脑皮层，光滑得让她只能想到钱。
手指触上的一瞬，柔和暖意顺着指尖传递。
系统任务开始计时。
江糖也松了口气，渐渐瘫在爆皮的黑色旧沙发上。
仰躺在老旧的靠背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发霉天花板，无意识神游，感受着胃部灼烧似的痉挛。
嘈杂的机器人警察声，伴随着惊恐的哭喊声在隔壁响起。
记忆中，隔壁是一个经常酗酒的中年男人，除了找女人之外，没什么业余爱好。
三十秒过，江糖松口气，毫无留恋，老实又拘谨地收回手。
指尖沾了点幽蓝色的磷粉，被她随意拍掉。
美滋滋地查看光脑，一万星币果然醒目的挂在余额那栏。
有了这些钱，她也能完成原主心愿，凑够去首都艺术大学的车费！
门口，倏然传来急促的砰砰敲门声。
忽略蝴蝶少年落在她身上灼人的目光，江糖以为是营养剂到了。
逃也似的窜到门口。
寻叶跟着江糖动作而动，细白的指尖捏在江糖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上。
推开门，却倏然见到两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
老鼠尾巴耷拉着，胸前明目张胆挂着两把激光枪。
而她的快递机器人被推倒在地，栽歪在满是尘土的楼道中。
江糖警惕心顿起，看向门口的两个人：“什么事？”
这两只老鼠不像警察。
“你刚才在隔壁晃什么？”中年男人鼻子不断耸着鼻子嗅，说话时，鼻子也跟着动。
一段录像被光脑播放出来，正是她带着蝴蝶少年回家的视频。
身后的蝴蝶少年像是被吓到，捏着她衣角的力道重了许多。
揪的她廉价运动服有变形的趋势。
将门拉回来一些，江糖挡住两个中年老鼠的目光，解释：“去找我的宠物。”
两个中年老鼠鼻子耸动的动作暂停，对视一眼，眼中明晃晃地写着不信。
其中一个蹲下身，捡起搁在地上的快递盒。
“我帮你搬快递，你让我们进去看看！”
躲在她身后的蝴蝶少年更紧张了，攥着她衣角的手开始发抖。
“主人，我怕，别让他们进来好不好？”蝴蝶少年嗓音颤抖，清透的嗓音带着几点恐惧。
江糖背对着少年。
完全没注意，少年看两只老鼠冰冷的眼神。
恶意灼灼。
诱人的异香从蝴蝶少年身上飘出。
激得她心跳无意识乱了节拍，只是瞬间又恢复平静。
闪着微光磷粉扑簌簌掉在她后脖颈上。
那两个中年老鼠像被刺激到，眼中贪婪更甚。
血丝像寄生虫一般，在眼球浮动，獠牙无意识从口中钻出。
江糖可算知道，这两只老鼠是为什么来的了。
蝴蝶，在虫族类的宠物中，算是较为高档的种类，地位与猫中布偶类似。
快递盒被人按瘪，中年老鼠的手已经变为带灰毛的爪子。
“好香好香，你到底藏了什么东西？让我们进去看看！”

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江糖不愿跟中年老鼠过多纠缠。
原主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纯人类种族。
楼道另一边，机器人警察已经抬走尸体，滴滴答答落下某种液体。
江糖隔得远，看不太清，只闻到一股腐烂与血腥味。
机器人警察扫描过这边后，没发现有打斗异常，转头就要走。
她眯眼，高声道：“我要报警，有人想私闯民宅！”
机器人警察智能地转过头来，圆滚滚的身子上下扫描两只中年老鼠、一旁倒在地上的快递机器人。
滴，接收报警信息，嫌疑人手中存在武器。
请人类小姐江糖关门进屋，暂时躲避。
江糖向后退了一步，手放在寻叶揪住她衣角的手臂上，带着人一起向后。
生锈的铁门只差一点就关上。
突的，一只足有成年女性手腕粗的黑色尾巴袭来，目标直奔她拽着门把手的胳膊。
江糖抿唇，被迫放弃关门的动作。
握着寻叶温度不高的手腕，匆匆向屋内退了两步。
幸亏上辈子的养父是警察，没少训练她的反应。
可这具身体实在是太饿了，只动作大了一点，便虚脱的脚软，差点没站稳栽倒过去。
还是身后的蝴蝶少年，用薄如蝉翼的翅膀接了她一下。
幽蓝带紫的磷粉又沾了她满身，惹得江糖想打喷嚏，那股浓厚的异香味越来越重。
“主人小心。”蝴蝶少年个子比她高一个头，嗓音有些抖。
明明看上去纤弱又细瘦，却没想到力气还挺大，能轻松接住她摇晃的身子。
滴，检测嫌疑人攻击，启动强制措施。
那两只中年老鼠贪婪的目光一直落在寻叶身上，闻到越发浓厚的异香。
像是被控制似的，失去理智。
此时铁门大开，寻叶的身影几乎是毫无遮挡地展现在二人面前。
腥风刮来，二人之一竟直接变为巨大老鼠的形态，肥硕无比，足有一人高。
另一只老鼠举起激光枪攻击旁边的机器人警察，为同伴争取时间。
一时间，昏暗的楼道内能量高温灼烧得滋滋作响。
燎的旁边金属墙壁泛起燃烧过后的焦糊味。
江糖眼眸一沉，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带着个貌美宠物，在狭窄的小屋，连躲都没地方躲。
不行，绝对不能让老鼠毫无阻碍的进来！
拽起寻叶的手，江糖又飞速朝后退，搜寻家里可能阻拦住两只老鼠的东西。
茶几上唯一摆件，一只她喝水的轻巧水杯，冲着扑进来的老鼠眼睛砸了过去。
机器人警察朝着两只老鼠发射捕捉网和激光枪。
可根本没用，那只老鼠像是盯上了寻叶，紧追不放地朝着二人扑过来。
头顶的灯光晃动，江糖心脏怦怦直跳，手心紧张出了一丝薄汗。
带着寻叶已经飞速跑到窗边，可这里是一百二十楼......
跳下去能不能活还另说。
空间太过狭小，眨眼间避无可避。
另一只老鼠已经冲着蝴蝶少年扑了过来，干枯的短毛身子挡住头顶灯光，阴影带着恶心的骚味落下。
尖厉的叫声就在耳边。
蝴蝶少年像是僵住，根本不躲闪，竟在这个时候站在原地不动。
脊骨处张开的翅膀磷粉像是受到指引，飘向呲牙流口水的大老鼠。
在江糖的视角看去，明显是蝴蝶少年被吓得磷粉乱飞。
眼见老鼠的爪牙即将碰到寻叶白皙的脸颊。
江糖咬牙，前世警察养父曾经的教养还历历在目。
吗的，就当是为了感谢这只蝴蝶配合她做任务！
肾上腺素飙升，不顾自己已经脱离危险，调动身上所有力气。
就在老鼠的爪子碰到寻叶的瞬间，踉跄着一把推开僵在原地的蝴蝶少年。
可她忽略了星际种族的能力。
大老鼠见几乎到嘴的猎物被人推开，恼怒的爪子转了个弯，灵巧地倏然拍向江糖后背。
“唔......”
温热鲜血猝然喷溅，星星点点溅在寻叶白皙的脸上、翅膀上。
滚烫灼人，和虫族完全不一样的炙热——人类的体温。
携着人类女性身上淡淡的果味甜香。
涌进虫族的嗅觉中。
寻叶瞳仁下落，无机制的冰冷眼睛，投向痛苦趴在地上低吟的江糖。
不习惯的睫毛颤动，他蹲下身，突破和以往‘主人’们的距离。
手掌覆上江糖的脸颊，轻声提醒：“主人，你流血了......”
陌生的，人类的触感。
这个种族的脸上，竟然也有跟虫族类似的绒毛吗？
太细小了。
发狂的大老鼠被涌进来的机器人警察捕捉。
江糖痛的直吸气，抬上担架时根本不敢乱动。
来星际第一天，喜提黑鼠掏心。
她一把抓住搁在脸颊上的手，晕血晕的大脑一片空白。
蹙眉痛苦道：“营养剂，给我！”
好饿，饿死了......
她没在蓝星当上警察，就是因为晕血，养父不甚在意，还笑着安慰她。
她自己却失落很久......
担架平稳的被机器人警察抬出狭小局促的房间。
寻叶站在原地，半晌，伸出一截鲜红的舌，舔了舔唇角。
那里沾着江糖溅出的鲜血。
人类的血肉，不如前‘主人’们的血肉富含营养。
蝴蝶少年翅膀上，诡异非人的幽蓝磷粉簌簌掉落。
半晌，地面所有江糖喷洒的鲜血，覆盖上厚厚一层幽兰磷粉。
细细闪着微光，而后磷粉活了一样，幻化成风，重新回到蝴蝶少年展开的翅膀上。
脚步声响起，停在变形的快递盒子前。
速食营养剂被一只修长见骨的手指取出。
寻叶跟在担架后，正巧看见被捕捉网捆住的两只黑老鼠。
仰躺在霓虹灯下，肥肉被网勒出油腻的格子，眼神涣散。
再不复之前被他控制，而后又突然失控的状态。
老鼠指尖部位，曾沾染过磷粉的地方，率先开始腐烂。
血水和肉末滴滴答答，落在昏黄的路灯下。
又被机器人无声打扫干净。
*
干净的病房中，护理机器人滴滴拉起警戒线，围在寻叶身前。
虫族蝴蝶，磷粉含腐蚀性剧毒，请待在原地，不要随意挪动。
蝴蝶少年怯懦地缩在床边，修长白皙的指尖搁在她的手心，像是怕机器人把他赶出去。
江糖舔干净营养剂，趴在病床上，看着山羊大夫戴着隔离手套，激动得手舞足蹈。
“人类小姐江糖，恭喜你，竟在关键时刻觉醒。
抵抗住虫族蝴蝶的磷粉剧毒，挡住鼠族攻击，成为治愈者！
还是3S＋的巨大潜力！
这可是咱们联邦，甚至整个世界的首例！”
长胡子的山羊大夫说完，兴奋点开手腕上的光脑。
二话不说，点击申请按钮。
“我已经替你申请了第一军校的名额，不用谢我哦。”
说完，还和蔼地看了一眼江糖。
手里的营养剂掉落，江糖愕然出声：“什么军校？！”
她晕血啊！

背后治疗仪嗡鸣，兢兢业业为她疗伤。
江糖原本无力搭在床上的手骤然收紧，不小心握紧搁在她手心的修长手指。
寻叶指腹浅显的脂肪和她手心软肉接触，怪异又让人感觉痒痒的。
她不习惯和人接触，下意识松开挪走。
寻叶默不作声，动作不大，只执拗的又将指尖搁回她的手心去。
“申请能撤回吧，我不想去军校。”
江糖期艾转头，看向白色山羊胡的大夫。
顶着两个琥珀色羊角的大夫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
“联邦有规定，只要是A级以上的天赋，不论是何种族，都要进军校受训。
为保卫全星际出一份力！”
山羊医生捋了捋胡子，语气中带着几分向往。
“变异种、变异植物猖狂。
多年入侵，已然占了星际中大半的宜居星和能源星。
许多孩子从小就立志要进入军校守卫星球。
好多天赋低的，即便成为预备役也要去。
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人类孩子。”
“可我晕血......”
江糖死鱼眼，神情比刚才被胖老鼠攻击还要绝望。
去军校=上战场=见血=昏迷=送死。
山羊大夫一脸惋惜：“好吧......那你还怪可怜的。”他拉长声。
摘下隔离手套，扔进标着‘剧毒物’的垃圾桶。
好心提醒：“诊费一万星币哦，光脑就可以缴费。”
江糖汪的一声哭出来，更绝望了。
心在滴血，她才刚赚到的一万块......
蝴蝶少年不喜欢江糖这个表情，纤弱细长的颈子微低。
红唇张开，平整的牙齿叼在她手掌外沿软肉上，动作轻轻的，带着点湿濡。
江糖感觉手心微热，回神，终于想起还有个更焦头烂额的人要处理。
虫族在星际时代，和蓝星的猫猫狗狗一样，是被当做宠物培育的。
蝴蝶算是高档品类，也属于热门宠物的一种。
原主当初鬼迷了心窍，就算听了宠物店老板的警告，也死活不顾，非要买下这个少年。
宠物店老板嗓音阴凉：“这只蝴蝶已经换了好几任主人，且有攻击人的倾向。
身上的磷粉有剧毒，接触时必须带着手套，只能作观赏用途。
确定要买吗？”
唉，更头疼了。
可少年长相跟人类没什么差别。
只单单这一点，江糖就不能将他当成宠物。
可她又没钱，根本养不起这么个精致娇贵的花蝴蝶。
“我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
你跟着我要吃苦的，要不就另寻......”出路？
蝴蝶少年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眼睛越来越红。
咬着她的手掌边沿，含含糊糊提醒：“您已经签收了订单，不能退货的。
主人。”
抬眸看过来时，那双清透的蓝眼睛盛满了海水。
蓝蓝的，好看得紧。
像画中的人。
江糖理解原主了，绷着脸收回手。
掌心肉和坚硬的牙齿摩擦，湿濡的软舌扫过，像小刷子。
回避不看蝴蝶少年，她将脑袋埋在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床上。
听着病房外，夜晚越发喧嚣鼎沸的病人痛呼。
叹了口气，抹了一把后脖颈。
沾了满手闪着幽蓝偏光的磷粉。
手心朝上，江糖摊开给面容精致的少年看。
“可你想杀了我。”
*
平芜星在海云星系的最东边，是唯一一个拥有绿植的星球。
是绿植，不是奇形怪状，长了腿能走的变异植物。
江糖独自坐在悬浮车上，依旧穿着那身沾满幽蓝磷粉的破旧运动服。
高科技悬浮车速度飞快，根本看不清外头景色。
车内另一边，一群尾巴鳞片灰扑扑的鳄鱼族少男少女聚集在一起。
欢呼声突的从一旁爆发：“呜呼！我的军校申请通过了！”
“哈哈，太好了，阿尼可以上战场打变异种！
以后都不用再跟着咱们抢劫了！”
“太好了，今天抢的钱刚好够我去军校的路费！
等我成了军校生，肯定第一个杀了隔壁街区的大壮！”
江糖：“......”
她绝望的叹了口气。
周围人都像没听见一样，可见星际人对流血事件早已麻木。
星际世界的种族繁多，自然就摩擦多，各种族极其好斗，以武为尊。
每日发生的流血事件数不胜数，原主居住的贫民窟尤甚。
就像今日上门的两只老鼠......
想到这儿，江糖又头疼的揉了揉脑袋。
脑中不断蹦出，刚才狠心将蝴蝶少年抛下后。
那张五官精致的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
少年的眉眼艳丽，可看上去又瘦瘦的营养不良。
记忆中，宠物店老板的小心告诫还历历在目。
是她太理所当然，以蓝星的眼光看待星际事物。
想着既然是宠物，那必然不会对人造成多大危害。
就算蝴蝶少年有毒，估计也跟猫毛过敏差不多。
只当宠物店老板危言耸听，怕被人讹钱。
直到医院。
机器人小心翼翼的围起警戒防备。
山羊医生戴着隔离手套，才敢稍微靠近她一点。
回想起来。
两只老鼠人上门时，也是少年磷粉落在她身上最多的时候。
估计是想趁机杀了她。
再想想蝴蝶少年曾驻足在隔壁门前。
展开的翼翅在暗夜中，美丽的像另一个维度的生物。
隔壁中年男人诡异死亡，被抬走时，尸体却滴滴答答落下粘稠液体。
黑黢黢楼道内，满是刺鼻血腥味。
江糖喝下去的营养剂隐隐有些反胃，光想着就已经晕血了。
后知后觉，她竟离死亡如此之近。
不理解蝴蝶少年为什么想杀她。
但江糖心里到底有了疙瘩，不可能再带人回家。
一晚上惊心动魄，她沉默着避开鳄鱼族的几个少年少女。
几个少年少女见她动作，将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上下巡视。
见她身上满是闪烁微光的蝴蝶磷粉，又忌惮的纷纷回头。
那名叫阿尼的鳄鱼族少年，就连皮糙肉厚带着鳞片的防御尾巴也倏地收回。
生怕自己沾染上一点。
在霓虹灯照耀下，踩着影子乘上贫民窟的悬浮梯。
江糖心里琢磨着治愈度的事情。
没注意，有道纤弱的少年身影，安静踩着她走过的石板。
随着她的脚步，一齐上了楼。

贫民窟街区的房子越堆越高，一栋挨一栋。
俯视看，像无数根粗壮的电线插在平芜星，延伸向上。
最矮的也有三百层，挨得极近。
近到坐在家中客厅，能清晰看见隔壁栋的人在屋里做什么。
毫无隐私。
江糖被手腕上光脑消息吵醒，白天也没有多少光线从狭小的玻璃窗透进小屋来。
一夜过去，胃部又有点发瘪。
她伸手捂住，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申请第一军校成功，请您在九月一日准时到校报道。
参加入学考核。
（若不准时到达，按干扰政府人力，刑拘十年处理。）
下面附带一张立体的地图。
江糖：“......”
不去学校就要进局子，不带这样强制的吧！
不，她又忘了，星际种族寿命长。
十年对他们来说，可能跟蓝星的十天差不多。
但进了局子比进军校更惨。
会被派去监狱星，不经过训练，和变异种正面硬刚。
怎么选都是死。
江糖痛不欲生的深吸一口气。
瞄了眼光脑上显示的时间，八月一日。
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月。
现在去打工，一个月应该能挣够去军校的路费。
但她现在就饿了啊！口袋比脸还干净，连打工都没力气。
招聘软件被翻了个稀烂，却没一个能包吃的。
来快钱的行当，挂在政府的犯罪悬赏榜上。
看着上面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动物种族。
江糖烦躁的关上光脑，戳了戳系统。
“在？给点钱花花？”
请宿主靠双手养活自己。
江糖心里苦涩，挠挠脸。
抖着手打开犯罪悬赏榜单。
左边红色，是犯罪名单。
右边蓝色，是接取悬赏。
江糖犹豫。
不，不行，她晕血，万一谁破了点皮，她一定手脚僵硬，去了就是送死！
前世在蓝星，她跟养父训练时，都只能在眼前围着黑布。
生怕看见一点血，迷瞪着昏过去。
就在她翻来覆去，隐约有点养活自己的眉目时。
不隔音的铁门外传来一声惊诧的质问。
“你是谁？怎么坐在小糖家门口？”
是父母的战友？经常来照顾她的柏杰叔叔？
江糖想起什么，倏然窜到门口，拉开门。
果然，纤弱的蝴蝶少年还是那副白衬衫的打扮。
手腕上依旧缠着包裹礼物的蝴蝶结。
蜷缩在角落，抬眼望过来，颊边不知从哪里蹭了一道黑灰。
整个人像精致的奶油蛋糕，被无情遗弃在雨天的垃圾场里。
柏杰住在另一栋楼，见她出来，放松了些。
担忧提醒：“小糖，这种宠物虫族有剧毒，你小心点。”
柏杰是侧柏族，头顶绿色葱郁，还擎着一丛鸟窝，里面两只幼鸟叽叽喳喳，张着嫩黄色的鸟嘴。
手里提着整整一口袋的新鲜蔬果，和大块肉。
柏杰跟原主父母原本同在一个军区，可惜被变异种污染受伤，无治愈者给他治病。
只能无奈退了下来。
平日里没少照顾独生存在贫民窟的江糖。
江糖瞥了眼角落的少年，无甚反应的转过头去。
“没事的柏叔，这是我......朋友，您先进来说话！”
柏杰算上头顶的鸟窝，身高几乎到了两米。
小心绕开漂亮到非人的虫族少年，确认没沾到一丝磷粉，跟着江糖进了屋。
而寻叶的眼神，直勾勾的盯住再次被无情关上的铁门。
有些委屈的泄了气，抱着膝盖，肩膀下陷。
半晌，红了眼睛。
隐约的动静从门内传出，蝴蝶少年藏在墨发中的耳朵动了动。
侧身，将自己额头靠墙更近了些。
屋内。
柏杰随手将带来的菜搁在茶几上：“都是处理好的异兽肉。”
异兽身上也带着污染度，每次食用前，都需要让治愈者先清理污染。
“小糖，我来给你送点菜。
前几天听说你考上了首都艺术大学，兜里学费不够吧。”
说着，柏杰打开光脑，就要给江糖转钱。
动作熟练，没少帮衬她。
江糖心里一暖，柏杰的善意来的猝不及防。
但花光积蓄的是她，怎么好意思让别人承担后果。
更何况，她已经想到该用什么办法挣钱了。
江糖摇了两下头：“不用柏叔，我兜里的钱够。”
柏杰似乎是想到她牺牲的父母，叹了口气，浑身气质沉郁下来。
“昨晚我到家的时候，听说这边死人了。
来找你的时候你不在家。
也幸好你不在，听说死的那人就是中了虫族的毒。
身上所有骨头全都被腐蚀掉了，几乎成了一滩血水。
这事没准跟你门口的虫族有关系。
你注意点，别跟他走的太近。
说不定他是谁家的宠物，奉命来杀人的。”
柏杰成熟的脸上满是担忧，坐在破旧沙发上，劝告玩火的少女。
在他看来，和作为宠物的虫族交朋友，不太正常。
但想想这孩子父母死讯传来的突然，可能一时受了刺激，又能理解。
江糖乖巧点头。
没打算和这位热心的柏杰大叔说，花光积蓄买只蝴蝶宠物的事。
但大叔语气中的担忧与好意，她心领了。
想想这位侧柏大叔，在原主父母不在时对她的照顾。
江糖犹豫一下，郑重道：“柏叔，我觉醒治愈能力了。”
“什么？！”原本还在絮叨的柏杰倏然停下。
震惊的站了起来，头顶顶到局促的天花板。
惹得幼鸟又一阵叽叽喳喳。
江糖迎着侧柏大叔的目光，也站了起来，坚定点头。
“是真的，柏叔！
我好像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治好你身上的伤。”
柏杰欣喜的表情溢于言表，欣慰江糖这孩子念着他的身体。
但想想自己沉疴的病体。
还是摇了拒绝：“我身上的污染连军部的治愈者都清除不了。
你一个刚觉醒的小孩，别闹了。
但柏叔还是为你开心，小糖，这样你可以继承你父母的衣钵。
也能实现你去首都上军校的愿望了！”
江糖想起自己晕血的毛病，顿时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有口难言。
她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柏杰临走时，江糖轻声道：“柏叔，这个月先留在平芜星吧。
我开学前还想多见您几面呢。”
顶着鸟窝的柏杰点头，粗犷的挥了挥手。
开门前，又一次郑重的提醒她，门口虫族是危险品。
铁门开启，从屋内透出点点自然光，照在昏暗的楼道内。
蜷缩在角落，精致蝴蝶少年眼睫微眨。
脸上幽蓝磷粉涌动，与柏杰擦身而过时。
貌似不经意间随风飘起，慢悠悠的飞了过去。

就在粉状物即将接触柏杰衣角的前一秒。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语气沉冷。
“寻叶！”
蝴蝶少年纤瘦的手腕被人攥住，飞出的幽蓝磷粉也被一只白皙的手掌抓住。
乖巧的眼神落在手腕处，二人相交的动作上，蓝色的眼珠微动。
转头，朝江糖露出一个故作乖巧的笑。
“我说了，我兜里没钱，真的养不起你。
还有，那是我叔叔，不想被我追杀就老实点！”
江糖语气冷冷威胁，撇开抓着蝴蝶少年的手。
冷脸进屋时，裤腿却被一只指节泛粉的手抓住。
“主人......”
蝴蝶少年轻喃，语气近乎哀求：“我错了......”
江糖抽回自己的裤腿，无所谓听不听少年解释：“随便吧，别打扰我。”
她说完，砰的一声关上门。
将衣橱内另一套还完好的运动服换上。
江糖用粗墨水笔在快递箱上写写画画，准备好后出了门。
再开门时，容貌精致的少年不知道去了哪里。
江糖没在意，转身下了悬浮梯。
拇指大小的幽蓝色蝴蝶翩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无知无觉的粘在江糖后背上，黑色的运动服再次染上点幽蓝磷粉。
*
日光大亮，两个赤红太阳高挂在穹顶。
倒悬在天上，几乎伸手就能摸到太阳中间的核心。
平芜星中唯一的森林占地面积大，资源丰富。
里面有无数药用异植、异兽。
交易市场就在森林入口附近，是一条人流量很多的长街。
站在这里，能闻到森林中传出来的草木清香。
光用肉眼，完全看不出地面到底有多大。
从地图上看，倒是和蓝星上的亚马逊大森林面积差不多。
江糖找了个距离森林入口最近的位置。
旁边是卖草药的兔族小姐，穿了一身高科技银色紧身衣。
圆球尾巴与毛绒长耳凸出，和江糖差不多高，一米六左右。
像只等身玩偶。
江糖友善的对隔壁兔子小姐笑了笑。
找了个巨大的干净叶子，盘腿坐在上面。
将折叠好的快递纸箱展开。
扯着嗓子吆喝：“治愈者现场治疗，只要一千星币！
保证药到病除！”
最后一句是江糖胡编的，她自己也没试过治愈者能力。
鬼知道会不会药到病除。
只昨日被寻叶异香影响时，无意识快速恢复。
山羊大夫说，与觉醒的治愈者能力有关。
无所谓，反正她今日的治疗对象也不是人。
江糖背后，幽蓝的小蝴蝶翅膀随风摆动。
不像活物，倒像是机械玩具。
可机械玩具竟倏地动了一下，冷冰冰的视线投过来。
长着一双板牙的兔子小姐看见，悚然瞪大圆圆的兔眼。
默默将自己的草药摊子挪远了些。
许是江糖吆喝的内容实在太过石破天惊，不少出入森林的人都会多投来目光。
但一个肯过来吃螃蟹的都没有。
江糖观察了一上午，发现群居种族，如大象族、黑猩猩族，多数都是组队进入森林。
而独居动物，豹族、熊族等等都是自己扛着武器杀进森林。
可以，这很动物世界。
人族倒是少见的很。
目前整条街，只有她一个。
就在江糖忍不住，再次揉了揉饿瘪的胃部时。
期待已久的生意终于上门。
一队雪白的银喉长尾山雀族叽叽喳喳从森林内飞来。
落地瞬间，化为一群发丝黑白相间的少男少女。
整整齐齐，穿着黑白相间的作训服。
只除了——领队的啾。
不，这只领队应该是大雁，蓝星中有名的忠贞之鸟。
领队的大雁青年狐疑挑眉。
“人族女性，你说的是真的？真这么便宜？”
嗓音中带着几分低沉与磁性。
唇珠挺立，像涂了口脂，眼尾拖着几根细长的黑色羽毛。
还画了烟霞般漂亮的流光橙色眼影。
手上也戴了一双明亮橙色的皮质手套，穿着深黑色的作训服。
配合在一起，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艳丽与低调结合的矛盾美感。
和蝴蝶少年完全不一样风格与类型。
弯身靠近时，看上去比寻叶成熟强大的俊脸，直直闯进江糖的眼底。
非常符合她对鸟类爱打扮的刻板印象。
来自非人类的美貌冲击，让江糖下意识屏住呼吸。
两息过后，才反应过来点头回应：“是，真的，只要一千星币。”
梵雁收回自己审视的眼神，颜色鲜亮的橙色皮质手套微动。
手腕上的空间钮内掉出只三人高的老虎异兽。
“那你给它试试，成功了我给你两千星币！”
外头专门处理异兽肉的治愈者，一次要一万星币。
江糖标的价格，算是白菜价。
她眼睛一亮，看着面前大雁青年像是在看财神爷。
就喜欢这种给小费的金主！
不少人见这边人多聚集，打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后。
纷纷不敢置信，居然真有信这么明显的骗术。
是骗术，毕竟外头治愈者出手一次就要一万，这个只要一千。
跟市面上的价格不一样。
这么明显，说没问题，谁信？
见真有人敢过来吃螃蟹。
许多拖着尾巴的兽族感兴趣的围了过来。
有人在观望，有人则不屑嗤笑一声。
似乎不太相信，在森林前简陋的交易市场，能有真正的治愈者出没。
“谁不知道高贵的治愈者们都被当成宝贝，保护在研究院里。
你这到底是真是假，小心被坑蒙拐骗啊梵雁！”
有人跟这片森林中，小有名气的大雁青年关系好，带着讽刺意味的提醒。
叫梵雁的青年无所谓，鸟类一般细长高傲的脖颈微垂。
明亮的橙色手套向下，挪到被黑色作训服勒紧的窄腰侧。
指尖点了点别在腰间激光枪。
“反正也不贵，试试喽。”
眼中闪烁着感兴趣的奇异光芒。
好几个种族的雄性顿时哄笑：“让人试试，不行直接杀掉算了。
反正你们鸟族最记仇！”
还有几个心善的雌性笑着提醒：“人类女性，别想着欺骗记仇的鸟类哦。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还有刚出森林的种族，没等走远就被招呼着，一起过来看梵雁的热闹。
也准备看江糖的坑蒙拐骗的劣质手段，是如何被戳破。
被鸟上压力的江糖：“......”
刚才怎么没感觉你是这样的鸟，行，试试就逝世。
她绷着脸，努力不让自己露怯。
一群人的眼神落在社恐身上，简直是酷刑。
江糖顶着让人窒息的众位目光，强撑着才没手脚发抖。
装成不爱多话的高人样子，怡然收起快递纸箱，朝老虎异兽走去。
大雁青年见此，挥手，带着身后队形整齐的长尾山雀们，给江糖让出中间位置。

森林中空气潮湿，巨大的两个太阳照着，却没有一丝灼热的温度传递到星球中。
其中高科技是什么原理江糖不知道。
但被一众人目光各异看着，简直比太阳还要灼热。
她深吸一口气，蹲在异兽老虎身前，手搁在老虎异兽湿润冰凉的毛发身上。
努力回想，当时寻叶弄出的异香飘来，她自己是什么反应。
可想了半天，依旧脑子空空。
当时治愈者的能力她没什么感觉就用了出来。
现在到主动使用时，反而毫无头绪。
光脑上查到的，调用浑身能力之类的话语，更是晦涩的吓人。
江糖紧张的手脚微微出汗。
心想万一今天这单不成。
被这只记仇的大雁青年宣传，连带着一旁看热闹的，估计不会有人再信她。
周边人见她许久都没动作，好几个目露了然的嘲讽：“啧啧，梵雁，看来你今天要被人耍了！”
“就是啊，哈哈，谁家治愈者使用能力的时候还得想半天。
这个人类女性估计是正想着一会儿怎么跟你求情呢吧！”
眼角长着几根雁羽的青年挑眉，遥望蹲在巨大异兽面前，身量小巧的人类女性。
黝黑的眼珠转了转，皮质橙色手套摩挲激光枪。
对于周围人的嘲讽，却没张口反驳。
梵雁的沉默，让周围人愈发以为他是生了气，准备一会儿对这个人类骗子动手。
江糖磨蹭半天，都没办法弄出所谓的‘治愈者能力’泄气的吐出一口气。
刚要站起身，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嗓音。
“异能就是你的能力，主人。
调用自己的能力，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在那只异兽身上。”
寻叶？！
他怎么跟过来了？
江糖动作顿住。
她左右犹疑的动作实在太明显，惹得周边许多人都失望的摇头。
转身拉扯身边同伴：“走了走了，这人类女性估计今天要被梵雁宰了。
没什么好看的。”
“嗨，空欢喜一场，还真以为高大上的治愈者真会出现在低等平芜星。”
“散了散了。”
身后，叫梵雁的青年也已经踩着作训靴走了过来。
脚步声明显。
“喂，人类......”
“完事了。”江糖冷淡的倏然出声，打断梵雁的话语。
“什么？”梵雁惊讶。
低沉又磁性的嗓音几乎贴上江糖的后背。
江糖站起身，指着地上不动的老虎异兽：“我说，完事了。
你可以用光脑检查，它身上污染已经清空。”
周围原本看热闹失望的人要走，听了这话，倏然停住。
“真的假的？！”
“人类女性是不是撒谎了？”
“她还在骗人吧，脸色居然不红不白的。
都知道治愈者治疗时间长，周边还有异能使用的痕迹。
你这什么都没有，还这么快，怎么可能？”
“是啊，梵雁你快查查，看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雁族青年放下搁在激光枪上的手。
转头看向江糖时，艳丽的眼影活灵活现，像只即将乘风欲飞的鸟。
青年睨了一眼江糖，不知道信了没有：“那我看喽？”
江糖不说话，默默装高人。
刚才寻叶点通了她以后，江糖脑子瞬间转过来。
把，调动异能——作用到异兽身上。
顺序反过来。
改为，查看异兽——调动异能为其清除污染。
果然，这么一想，眨眼间玄妙感觉到异兽体内，到处都蕴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能量。
眨眼间将这团能量抓出来。
江糖还没反应过来，便察觉这些能量瞬间转换成她可以能吸收，直接融入到她体内。
刚才饿瘪的胃部也恢复几分。
一群银喉长尾山雀和各种族的人聚集在一起。
眼看着梵雁将手腕上的光脑搁在老虎异兽身上。
上下扫了两下。
机械播报声顿时响彻安静的森林入口。
滴，检测为无污染虎异兽，可食用。
“哗！”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哗然。
眼睛冒光一般，将视线放在江糖不起眼的运动服上。
*
江糖火了，在森林入口火了。
自从梵雁两千星币到账后。
她的快递箱小摊，瞬间成为森林入口炙手可热的火爆地点。
接了一下午清除污染的任务。
直到隔壁兔子小姐摊上，巴掌大的霓虹灯亮起。
答应明天上午会接着来后，才被一群排队等着消除异兽肉的人放走。
一个下午，口袋里足足挣了五万星币。
这么多钱，足够她坐低等星舰，去军校的路费。
至少不会被当成戏耍政府，直接送去战场。
唉......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江糖疲惫的爬上悬浮车，感觉自己被榨干。
使用治愈者异能，跟一瓶水渐渐被倒空类似。
她的异能刚觉醒，只有一小瓶盖的量。
用没了就没了，得随着时间重新补满。
异兽身上的污染就算再能补，也够不上她今天这般死命的消耗。
还是等级低啊......
江糖叹口气。
捏着掌心轻飘飘，没有重量的蝴蝶，选择大型商场为地点。
她要去之前买下寻叶的宠物店。
纠结时，指尖无意识互相搓了一下，搓掉一层幽蓝的磷粉。
浅淡的闷哼声在耳边响起：“主人，不要......”
少年声音清朗，像一汪清水在耳边潺潺流淌。
闷哼时让她耳根泛红，脑子闪现奇怪废料。
江糖霎时松开手，挪进悬浮着的角落。
低叹：“你都想杀了我，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我身上可没有值得你费劲追随的东西。”
寻叶窝在江糖充满暖意的掌心，绚丽的翅膀在悬浮车冷白的灯光下扇动，美的越发抓人眼球。
蝴蝶少年的嗓音再次闯进耳朵，小钩子似的。
“我只是太怕被人虐待，我不想杀人的，真的是害怕......”
蝴蝶少年委屈，渐渐带上哭腔：“那些种族把我们当宠物的虫族买走。
会把我们的触角弄断、把我们的翅膀扯下来踩烂。
还会生吃了我们。”
可怜巴巴的样子，江糖想起上辈子被虐待的小猫小狗，瞬间共情。
然而事实是——
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要遭受无妄之灾。
如果没恰好觉醒，她现在已经化为被腐蚀的血水了。
寻叶没察觉江糖诡异的沉默。
期期艾艾的，语气越发绝望：“我想让老鼠们帮帮我而已。
对不起主人，寻叶知错了。”
蝴蝶躺在江糖手心，小心翼翼观察着江糖的脸色。
见她无甚表情，眨眼间变为人形，靠坐在江糖身边的椅子上。
悬浮车上的座椅是全金属制品，但不凉，温度正好。
少年纤瘦的身子还不如一个椅背宽。
他顶着红彤彤的眼眶，脑袋努力往她颈窝方向凑。
“我不该勾他们来的，我已经把他们杀了。
您原谅我好不好？”
她衣角被人扯了扯。
江糖：“......”
哦豁，原来老鼠是被他故意带过来的。

真是......把她衬得跟智障一样。
悬浮车是星际公交，但比蓝星的公交方便很多。
或许是平芜星太小，又或许是悬浮车速度太快。
只用了半个小时，便从最东边的森林边缘，直达星球中心。
最大的购物街区。
寻叶闷闷的撒娇音在耳边响起。
“留下我吧，让寻叶以后成为您的专属宠物，好不好？”
上午这只蝴蝶还一副寡言，只顾委屈的样子。
可等她一下定决心。
要将人送回宠物店后，就开始撒娇卖痴装可怜了？
江糖木着脸，觉得自己太心软。
就应该学学今天遇到大雁青年的做派。
掏出把激光枪抵在容貌精致的少年额上，冷声呵斥他滚。
侧脸感受着少年细软冰凉的发丝。
蓝色的头发翘起，有几根落在江糖鼻尖。
痒的她想打喷嚏。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少年鼻子动了动，神情渐渐露出满足。
江糖没多说什么，自顾自推开粘人的蝴蝶少年。
跳下悬浮车，直奔灯火通明的大型商场而去。
街道上霓虹灯闪烁，头顶白日还高悬的两个太阳像是被人挪了个位置。
竟然一点也看不见踪影。
蝴蝶少年依旧穿着那身白衬衫，脸颊上的脏污已经擦干净。
江糖毫不留情，大力扯着蝴蝶少年细瘦的手腕，向前走。
全程一言不发。
少年也被她动作弄得越发沉默。
似是察觉她铁了心要将人送回宠物店。
身上气息越发沉郁，眉目间的满足消失。
翅膀不知何时冒了出来，那双无机制蓝色瞳孔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江糖。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挣扎半晌，嘴唇紧抿，睫毛也颤颤巍巍。
哀求声再次响起：“主人，别不要我，他会杀了我的......”
脸上慌张的神情不似作假。
江糖站在商场外，从玻璃橱窗的反光上看得一清二楚。
表情委屈的少年眼圈泛红，蓝色瞳孔覆上一层蒙蒙水雾。
他抽泣着，瘦弱的身子颤抖：“主人......”
被她握住的纤细手腕落下点点红痕，不住的发抖。
江糖脚步顿了一下：“谁会杀你？”
破旧的运动鞋踩在商场附近的石板，脚趾微微用力。
某些时候，她真恨自己莫名心软！
算了，养父是警察，经常教养她照顾弱小。
她现在这样，也算是照顾‘弱小’了，暂且听听他怎么说。
蝴蝶少年顿了顿，听出江糖语气有变软的趋势，眼中快速划过一抹微光。
唇色被他平整的牙齿咬的通红，越发委屈的样子。
薄薄的磷翅从脊骨后面缓缓收回。
佩戴粉色蝴蝶结的手腕动了动，挣脱江糖攥住他的手。
腕骨带动指尖，朝一旁足有三层楼高的玻璃幕窗内指去。
江糖顺着他的指尖看去。
半透明的黑色玻璃，透出商场内的景象。
而后，她倏然震惊的瞪大眼，直挺挺向后栽倒。
*
“滴，检测到海云星系出现一只变异种，请有关部门迅速处理。”
冰冷的天网AI播报声音响彻中央星系。
“海云星系？是哪里？”
不少年轻的工作人员好奇，在手腕光脑上搜寻海云星系的消息。
“有个平芜星，含有百分之一的绿植。
变异种会在那边吧......”
海云星系在联邦中，每年上缴的税费最少，物产低下，旅游星也少得可怜。
算是出了名的偏远星系，贫穷到没有富人愿意驻扎。
研究员推了推眼镜：“估计是了，变异种和变异植物都爱出没在绿植星系。
不知道这只是什么异能。”
穿着军装的中年虎族男人立刻下令：“天网，通知海云星系武装。
时刻准备对战变异种。
再通知附近历练的军校生，迅速支援。”
“好的，天网已经收到。
附近历练军校生最快需十个小时才能到达。
已经通知海云星系周边星系武装部队前往支援。
确定变异种具体方位，天网会再次通知。”
机械音让人安心，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放松了点。
“只有一只变异种，希望海云星系的种族能多坚持会儿，等军校生到。”
“放心吧上将，仅一只变异种，虽然对普通百姓来说困难些。
但只要等到军校生，一只还真不够那群兔崽子们消遣的。
异能军团的估计更是，瞧都瞧不上这只变异种。”
“嗯。”
平芜星。
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太阳，只有遍地霓虹灯照耀。
江糖回家时，手里拎了一口袋昂贵的宠物用品。
温度湿度适宜的透明蝴蝶室，绿叶片、绿叶冻干，集成花蜜......
五件全套男装，两套作训服，三套常服。
还有要送给柏杰送的树木营养液。
乱七八糟的花了她四万块左右。
这些还只是初级宠物用品。
想想这个花销，江糖就控制不住的捂口袋。
总感觉今天工作一天赚的钱，还不够给宠物买瓶花蜜的。
剩余的，一个小型空间钮，花了一万块。
直接清空星币。
剩下二十个星币，给明天去森林工作的悬浮车来回费用。
今天看梵雁用过空间钮，她眼馋了好一会儿。
刚才逛商场时，鬼使神差的进去全价购入了一个。
只有十平米的空间。
但对蓝星来的土包子来说，十分新奇。
跟在她身后的蝴蝶少年拎着一袋子零食。
人类零食和宠物零食都有。
嘴角笑容一路上就没下来过。
湛蓝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走在前面的江糖。
像是刚被人收养的流浪狗。
太阳穴周围磷粉兴奋的不断上下涌动，却没掉下来一点。
刚一到家。
江糖兴致勃勃坐在老旧沙发上，把家里所有东西，全折腾了出来。
一件件装进空间钮，然后又一件件拿出来，再反复装回去，拿出来。
体验到星际时代科技带来的好处，江糖笑的见牙不见眼。
浑身上下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
直到这时，才有几分十八岁刚成年的活泼样子。
空间纽能保鲜，还能随身携带，简直是居家旅行的不二选择。
她的东西很少，即便算上今天给寻叶新买的，也不过才占了五个平方。
收拾东西时，江糖特意把原主的日记本、照顾原主长大的机器人芯片，和父母的遗物——两个光脑备份。
妥帖安放在空间钮内。
寻叶眉眼见蕴着丝丝真诚的笑意，比初见时，周身气势惬意许多。
“主人......”
江糖听到这个称呼怔了下，一时之间也顾不上拿空间钮的东西。
她摆了摆手：“你叫我江糖，或者糖糖好了。”
拆开一袋净化过的肉干，撕了一半塞进自己嘴里。
剩下的递给换上新衣服的蝴蝶少年：“我没把你当宠物。”

江糖想想刚才看见的那一幕，还觉得浑身发寒。
蝴蝶少年身影单薄，站在硕大的购物商场楼下。
细可见骨的手指指向玻璃内。
半透明的玻璃窗内，一间色调阴暗，灯光微弱的虫族宠物店，开在商场一楼的角落。
老板是一个满头绿发的老年蜥蜴，脊背长着许多尖刺。
江糖看过去时，那只蜥蜴老板正捏着一个人形蜜蜂虫族的脑袋。
大快朵颐。
剧痛让蜜蜂虫族不住挣扎，但只一息，便死的彻底。
蜜蜂头顶的触须软软耷拉在头顶，与人类相似的眼珠瞳孔扩散。
鲜红血液抹了蜥蜴老板满脸，喉咙咕咚咕咚上下滚动吞咽，而后流淌的满地都是。
蜜蜂翅膀散落在地上，蜜囊破碎，蜥蜴爪子在里面无情掏弄着什么。
周围经过的兽族见怪不怪，连掩鼻的动作都没有。
只一眼，江糖便脸色苍白的挪开视线。
晕血晕的瞬间手脚僵冷，恶心干呕自胸腔涌上。
大脑一片空白，直挺挺向后仰倒过去。
若不是寻叶瘦骨伶仃的手臂拉了她一把，估计会直接失去意识。
这他吗和吃人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寻叶不愿意回来，搁谁谁愿意天天面对这种老板。
一个不小心就被吃。
蓝星的辞职和其相比，简直是小儿科一般的存在。
少年声音低低的，像是怕极了，扯着她的袖子，在她耳边哀求。
“求您了，别把我送回去，我真的好怕。”
江糖缓了好久，才感觉脑子稍微清醒一点。
手脚也回了点血，一眼都不敢再多看那边。
只低声问：“为什么不用你的磷粉杀他？”
蝴蝶少年眼中划过异样。
抬起手腕，晃了晃上面手镯似的光脑。
“只要我对主人做了什么错事，天网ai检测出来就会电我。”
他没办法伤人。
幸好，惩戒光脑在江糖选择签收的那一刻，主人就换成了她。
更何况，寻叶抬头，看着江糖乌发黑眸，眼里满是认真与疑惑的江糖。
他现在不想走。
江糖沉默，理解了少年，但她差点被杀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我不把你送回去。
但我怕被杀，所以我也不能收留你，明白吗？
你自己走吧，寻叶。”
少年有前科，鬼知道万一哪天不小心惹了人，岂不是要把自己搭进去。
还是远离保命才好。
蝴蝶少年的眼珠，像火山前一汪遗留千年的泉眼，清澈湛蓝。
揪着江糖衣角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几分。
“现在惩戒光脑是主人的了，我不会伤人的......”
江糖倏地拍了下额头，原来是惩戒光脑的事！
绕了一大圈，终于明白。
她缓缓松了口气：“那我帮你摘了不就好了！”
说完，江糖反手握住少年的手腕，指尖触到光脑。
就在她点开光脑屏幕，点击‘解开’按钮的前一刻。
蝴蝶少年抖着手指，按在江糖的手背上。
一滴滚烫泪珠滴落，在她手背上：“不......”
江糖惊讶抬头看去，只见蝴蝶少年像是一个即将被丢掉的小孩。
死死的握住她手腕：“只有你对我好，好多人都买过我，可只有你对我好。
他们揪我的触须，扯我的翅膀，还想吃了我。
只有你，只有你不一样。
别不要我......
我不摘下光脑，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伤害主人它会电我的。”
寻叶本就纤弱的身影说完话后，越发孱弱几分，看上去要碎了。
江糖深吸一口气，看着蝴蝶少年可怜兮兮被人蹂躏似的模样。
心中动摇。
可她穷，今天之前，连自己都养不起。
再说军校马上就开学。
她哪里有时间养活一只宠物蝴蝶。
张张嘴，犹豫着还想拒绝。
系统又一次突然跳出来：请收留这只无家可归的蝴蝶。
成功：兽族契约技能
失败：抹杀
江糖：“？？？”
抹杀？之前不还是扣钱吗？！
这破系统是不是和面前的蝴蝶是一伙的？！
还有这破奖励，寻叶是虫族，给她兽族契约有什么用！
江糖黑着脸，最终还是没控制住自己，心软了。
还是那句话。
她有时候真恨自己心软。
现在好了，不仅要养活贫民窟的自己，还得养活一只昂贵又娇气的蝴蝶。
不，她是为了那所谓的契约技能！
才不是心软！
蝴蝶少年心满意足，脸上露出几分眷恋意味。
跟在江糖身后，脊背后的翅膀又冒了出来，强装矜持的前后扇了扇。
矜持的跟在江糖身后，买了自己喜欢的蝴蝶室，爱吃的绿叶，爱喝的花蜜。
还得到了两套预料之外的男装。
真好啊......
看着和前‘主人’们都不同的新主人。
趴在沙发上，柔软的家居服小裙子露出修长细白的小腿。
认真掰着手指，算明天一整天在森林附近，大概能赚多少星币。
江糖基本算出来个数，刚要和寻叶愉快分享这个消息。
倏的。
轰隆隆一声巨大的建筑物倒塌声响彻天地。
“变异种入侵！请所有平芜星居民前往星球中心避难所。”
天网ai的播报声顿时响彻整个星球。
顿时，整个平芜星哗然。
只一瞬，原本安静的夜晚刹那被打破。
刺耳的警报，连带着炮火轰击的声音通天彻地。
跟着一声悠长粗粝的吼叫，声波震耳欲聋。
江糖吓得手一哆嗦，脑中瞬间划过，父母也是惨死在变异种之手。
寻叶也悚然变了面色，几乎是瞬间展开发抖的翅膀，飞到江糖身边。
一把握住江糖的手腕，张嘴。
“快去收拾东西！”江糖打断寻叶的话。
站起身，直奔刚从空间钮中掏出来的物品。
反手将其全都塞了进去。
幸好，刚才得到空间钮新奇，把所有东西都倒腾了出来。
现在收进去也方便。
她没见过变异种是什么样子。
但能让全球戒备的生物，她也必须谨慎。
寻叶点点头，眉眼坚定的一把抓起江糖给他买的男装。
看的她眼角直抽抽。
刚要说什么，光脑已然响了起，是柏杰。
“小糖，快收拾东西，去平芜星中心避难所！”
那边的视频晃动，柏杰头顶的鸟窝空了。
各种激光枪、激光炮一字排开摆在柏杰身前。
江糖看着柏杰如此严肃的模样，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心跳失速，差点从口中跳出来。
倏地，一阵晃动感觉从脚下传来。
江糖借寻叶稳住身形，冷静开口：“我知道了柏叔，我去找你，我们一起去避难所！”
“不！不，小糖，你听话，自己快去，带着你身边的......朋友。
我是军人，我还得去守卫联邦！
你快去避难所！”
说完，光脑闪烁，被挂断。
江糖心里一紧，打电话的途中一直没忘往空间钮放东西。
不仅把自己的东西装走，寻叶的智能蝴蝶室也一同被她装了进去。
江糖深深吸气，没时间细想。
脚底摇摇晃晃和钢筋铁骨嘶吼声越发强烈。
一把握住寻叶手腕，江糖眉目沉凝：“变成蝴蝶！扒我身上！”
寻叶不知道怎么想的。
竟在这种紧急时候泛起红来，点点湿红从他那双湛蓝的眼睛中透出。
江糖没空细看，任由蝴蝶落在自己头顶。
大跨步跑出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直奔悬浮梯。
可悬浮梯前都是满脸慌张，且拖家带口的兽族，还有些个子颇高的植物族。
悬浮梯门前乱哄哄的。
一旁的窗子不知道被谁打破，许多带翼兽族飞了出去。
跟着几个变为原型的兽族飞速向下攀爬。
透过窗子，隐隐能看见天空中逃窜的悬浮车，和目的地明显的攻击型无人机。
场面混乱的堪比星球灭亡。
见到这一幕，头顶的寻叶倏然现身，一把抓住江糖手腕：“我带你下去糖糖！”
江糖眼疾手快，反手扒住寻叶。
就在这时，脚下贫民窟大楼又一次震动。
咯吱咯吱，如世界末日般巨响，带着凛冽腥臭倏然出现在鼻尖。
江糖骇然抬头，与一只猩红的眼球对了个正着。
那双赤红的眼睛，足有她今天看到的半个太阳般大。
她的角度，甚至都看不全面前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样子。
头顶腥风吹来，整个一百二十层往上。
全没了！

江糖脊背发麻，身子在即将倒塌的大楼内上下摇晃。
耳边尖利的兽族惊叫响起。
蝴蝶少年倏然张开翅膀，骨瘦伶仃的长臂将她死死禁锢在怀中，紧的让江糖喘不上气。
第一次被人带着飞，江糖没空新奇。
面带震撼的死死盯着遮天蔽日的巨兽。
寻叶带着她足足飞了半个小时，却还没飞出巨兽一只眼珠的距离。
二人渺小如蝼蚁。
蝴蝶少年身上磷粉炸起，随着主人的心意，完全将江糖包裹起来。
他只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近在头顶。
凉风吹在脸上，腥臭味越发明显。
江糖极力克制在庞然大物面前，从基因中散发出的、令人手脚麻痹的恐惧。
头顶的巨兽完全没在意她和寻叶两只小虾米。
巨爪落下，挥倒一片又一片的贫民窟数百层高楼。
哀嚎兽吼伴随着死亡气息。
江糖手脚发冷，甚至不敢想柏杰到底如何了。
原来这就是变异种。
她没反应过来，随着变异种巨爪落下，带起的飓风瞬间成为罡风。
席卷空中身姿单薄，努力飞翔的蝴蝶少年。
她只觉眨眼间，耳边一阵剧痛袭来，几乎刺破耳膜。
体内属于治愈者的能量无师自通，化为一个薄薄的水膜。
将她和寻叶包裹住。
可体质本就单薄的少年依旧不小心沾了点罡风。
不受控的从空中掉下去一大截。
寻叶无意识闷哼一声。
蝴蝶翅膀每扇动一下，都带着难耐的剧痛。
江糖反手握住面前的少年腰肢，体内能量毫无保留，一股脑灌输给虫族少年。
寻叶睫毛微动，禁锢在她腰肢的手臂越发缩紧。
“我......翅膀断了，可能要坚持不住了，糖糖......”
耳边轰隆隆巨响，空中巨大飞弹划过，在江糖和寻叶附近空域炸响。
火药味扑鼻，她看着天上越发多的支援炮火。
反手搂住蝴蝶少年，牙根紧咬：“降落！快！别硬撑着！”
天上毫无章法乱飞的高射炮太容易殃及池鱼。
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再继续飞下去。
就算不被巨兽的爪子撵上弄死，估计也要被炮火炸成飞灰。
话音刚落，少年已然面色惨白，无力闭上眼睛。
脊骨后方的翅膀斜斜栽歪着，早被罡风暴力扯开大口子。
蝴蝶翅膀扇不动了。
二人在空中极速迫降。
江糖眉目沉凝，一用力，在空中和少年翻转位置。
垫在少年身下，治愈者异能用到极致，一半灌输给寻叶。
另一半护住自己的后背，打算用异能护盾抵消落地的冲击。
可情况紧急，她根本顾不得背后的地面是何种情况。
只能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依赖自己的治愈者异能。
地面已然倒塌的高楼大厦悲鸣。
东倒西歪的将一整片地都化为废墟。
还有......支棱散落的金属加强筋建筑网。
江糖和寻叶在极速降落中，眨眼间就接近地面。
等她察觉背后是一片金属荆棘时，已经晚了。
治愈者异能疯狂输出，江糖喉间涌上腥甜，双眼也染上豁出命的血丝。
就在即将被钢筋群扎成筛子的前一刻。
身后衣领陡然被什么大力拽住。
接着，背后陡然落入一个体温滚烫的怀抱。
热烘烘的体温带着草木清香，把她整个后背毫无缝隙的包裹住。
江糖只觉身前身后，倏地被截然不同的两种体温包裹。
降落的动作停止，不仅如此，还向上拔高一节。
寻叶感受到震荡，闷哼一声。
没空看是谁救了自己，只想减轻在天上重量，江糖疾声对趴在锁骨前的寻叶道：“快变成蝴蝶！”
锁骨附近，精致侧脸动了动，寻叶闭着眼，眷恋的微蹭了下。
幽蓝色蝴蝶眨眼间落在她身上。
江糖摸了摸蝴蝶翅膀，确定人没事，将其搁在颈侧。
这才回头，一眼便看见轮廓明晰的下颌骨。
纯黑色的巨大雁翅带起阵阵凉风。
是梵雁！
烟霞般美丽的眼影微动，低头看过来：“我说是谁呢。
有治愈者异能，居然任由自己傻乎乎往废墟里掉。
原来是你啊。”
嗓音含着几分漫不经心，跟白天在森林入口见到时差不多。
周围景物飞速拔高。
眨眼间，大雁青年带着身后一群银喉长尾山雀族人，从巨兽的眼皮子底下轻盈划过。
原来是治愈者的身份再次救了她。
江糖微松了口气，低声道谢。
大雁青年扣在她腰间的橙色皮质手套微动。
轻轻哼了声：“那你记得免费给我族多净化几次，算报酬喽。”
眼前景物不断拔高，大雁的速度比蝴蝶快很多，甚至能和悬浮车齐平。
几乎眨眼间，就将她带离巨兽的狰狞的瞳孔下。
直奔星球中心的避难所而去。
扑鼻的草木清香袭来，江糖收回些异能，白着嘴唇点头：“好，那加个光脑吧。
我一定免费。”
腕间光脑主动碰向梵雁皮质手套，滴的一声。
二人加上好友。
梵雁感觉下巴处不断飘来被风吹乱的黑发，果味甜香扑鼻。
他很少带人，被这种感觉有些陌生。
十分不习惯。
但这个人类女性身上的味道，却奇异的不让雁难受。
就在他走神时，怀中人类女性突然开口，语气苍凉。
“如果是已经被污染的军人，面对变异种，还能活下来吗？”
梵雁挑眉，哈了一声，音色在狂风中被吹的凌乱。
“想什么呢人类小姐，被污染严重的人连异能都使不出来。
跟普通人一样，拿什么活。”
说完，梵雁感觉怀中人一阵沉默。
倏然明白什么。
他努努嘴，眼珠微转，看在人类女性治愈者的身份上。
略无措的找补一句：“除非刚刚被污染喽。”
刚刚被污染吗？
柏杰不是。
梵雁猜测，人类女性可能族人死亡，才会这么沉默。
中午在森林时，他记得她还挺活泼。
梵雁理解族人死亡的痛，带着怀中人飞的更快了些。
掠过废墟，一路上，全都是使出神通广大手段的各种兽族。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还有几个闪着微光的精灵族。
头顶不断有炮火支援，天网ai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海云星系，平芜星，变异种一只。
消息传递成功。
请诸君坚持，附近星系武装部队三小时后到达。
中央星系首都星第一军校生十小时后到达。”
“啧！”青年不满声音在头顶响起：“三个小时、十个小时。
怎么不等平芜星被变异种踩没了再来。”
扣着她腰肢的青年拇指微动，说话时，扫了一眼上方。
现在发出炮火的，都是平芜星的本土星球守备军。
火力之于变异种跟挠痒痒一样。
星球内的异能者还少，治愈者更是寥寥无几。
打算让谁去坚持三小时？
让谁去硬挺十个小时？
像他们这样的平民兽族吗？
梵雁嘴皮子不停，眼中闪过愤然：“变异种还是太泛滥了！
泛滥到居然对只有百分之一绿植的星球攻击。”
江糖听着，大脑一片空白。
半晌后，愕然感叹：“平芜星的森林，居然只占了星球的百分之一？”
星际世界，好大。
她咳了一声，接着问：“那如果我们撑不到三个小时呢？”
她伸长胳膊，指向身后不断破坏的巨大变异种。
那边整个贫民窟的高楼，连带着一旁的插入天际的高层办公楼，全都被巨爪拍碎成废墟。
从高空看过去，竟诡异有种一马平川之感。
“当然是死喽。”
大雁青年耸肩，语气平淡，甚至还带着一丝调笑。
“出生在变异种横行的世道，就该知道，你离死不远喽。”
梵雁吊着嗓子，故意吓她。
江糖下意识脊背生寒。
再次认识到，星际世界，跟和平的蓝星不一样。
这里是真的强者为尊。
一刻不停，足足飞了一个小时。
江糖才终于见到所谓的避难所。
是个巨大的体育场，足足能容纳下整个星球的各个种族。
入口处守卫着一队扛着枪炮的星球守备军。
江糖进入之前，摸了摸颈窝的蝴蝶。
忍着浑身疼痛，再次给寻叶输了许多治愈者异能。
安慰似的轻声低喃：“我们安全了寻叶。”
蝴蝶轻蹭她的指尖。
梵雁率先带着一群银喉长尾山雀抬步进入避难所。
一进来，风中刮来浓厚的血腥味。
即便是露天的场景，圆形体育场也能牢牢将血气留在空气中。
青年的那双黝黑双眸扫视。
排在他们前面的，是刚被平芜星政府接回来的两只山羊族。
估计是刚从废墟扒出来，两只都只剩下半截身子。
鲜血汩汩涌出。
‘咚！’重物倒地声音响起。
梵雁耳朵动了动，倏然回头。
自己的族人一个不少，毫无异色安然站在原地。
而倒下的——
是今天在森林中的治愈者。
光脑上叫‘江糖’的人类女性。

浅色的家居服下，修长的小腿弯折。
倒地时磕碰到锋利的石砖，不小心划破了皮。
距离最近的一只高个子银喉长尾山雀反应快，在江糖膝盖触地时，伸手接了一把。
让她免去脸着地窘迫场面。
人类女性面如金纸，脖颈附近的蝴蝶虫族失去治愈者异能，同样陷入休眠状态。
梵雁走上前去，狐疑端详了好一会儿。
隔着皮质手套，掐了一下江糖侧脸的软肉。
嘀咕着：“搞什么？怎么就晕了？”
想着，他把光脑对准面前的人类女性。
“滴，扫描成功。
种族：人类。
血液恐怖症晕厥，建议将病人放平。”
“晕血了？”梵雁橙色的手套在江糖眼前挥了挥。
依旧没反应。
他耸耸肩，鼻尖再次飘来浓重的血腥味，是旁边一只鳄鱼族少年哀嚎着，被抬到附近医疗舱。
梵雁无所谓地抬眸：“那就放平好喽。”
变异种入侵，大家都在逃亡，即便到了避难所也不是百分百安全。
所以：“如果避难所没事，你醒不过来就醒不过来吧。
如果变异种要把这里也毁掉，那我可就管不了你喽。”
大雁青年弯腰，再次捏了捏江糖颊边软肉。
让族人帮忙，扶起江糖，轻巧把江糖背在背上。
是他决定要收留这个人类女性的，总不能让族人替他背吧。
唉，麻烦。
皮质手套嵌进人类女性的腿部脂肪内，即便隔着一层手套，也能让人感觉出手感良好。
背后暖融融的，烘得他翅膀痒痒的，想展开扇一扇。
还有，人类身上的温度怎么比他还热？
好陌生的感觉。
心脏也莫名其妙跳的比之前快了一点，难道是异能的原因？
找到族人的聚集点，梵雁把江糖放下。
任由她平躺在体育场观众席上。
一群发色黑白相间雀鸟叽叽喳喳围过来。
“这是谁？少族长，你怎么把外人带到咱们的聚居地来了？”
“哇哇，是人类女性吗？”
“她身上还带了只宠物蝴蝶！”
梵雁没回应，在一片喧闹中，抚摸着刚刚恢复的心脏。
去找自己的族长母亲。
遥遥传来变异种巨兽愤怒的吼叫声，轰隆隆笼罩在巨大的避难所上方。
震得不少兽族纷纷聚在一起瑟瑟发抖。
江糖被这声怒吼震醒，紧张的顿时睁开眼。
只记得看见好几只断腿流血的兽族。
接着，便失去意识。
她动了动手指，睁眼便瞧见了一张放大的脸。
鼻梁高挺，原本挂在眼角的雁羽消失，美丽鲜艳的橙色眼影也无影无踪。
清晰露出一张人类审美堪称顶级的俊脸。
瞳仁黝黑，睫毛打理过一般卷翘，短发上零星出现几根颜色艳丽的橙色羽毛。
“你终于醒了？”梵雁脱下自己橙色皮手套。
手心覆盖在江糖额头，修长的指尖微动。
“我听说，人类生病了都要用手摸摸额头。”
青年说着，收起背后用来挡头顶霓虹灯的黑色羽翅。
眉目间透出几分轻松：“再告诉你个好消息，平芜星守备军已经坚持了三个小时。
隔壁星系的武装部队已经到了。
军校来的人也已经定了下来。
是九尾狐闻郁。”
江糖慢慢松了口气，握住青年染了橙色美甲的掌侧，将其从额头上挪开。
暗暗刷新她对鸟类到底有多爱打扮的认知。
这人......这鸟，是真的很爱橙色了。
全身上下，除了衣服不是橙色，几乎哪里都带着点橙色。
“没事了，谢谢你照顾。”
梵雁从善如流收回手。
看着面前的人类女性闭着眼坐起身，无意识摸了摸胸前的蝴蝶宠物。
又从空间钮掏出一长条黑色的布，围在眼睛上。
梵雁眼睫微动，觉得新奇：“为什么蒙眼睛？”
扯了一下长条蒙眼布的一角。
江糖揉揉自己磕疼的膝盖，叹气：“因为晕血。”
天知道，人流量这么密集的地方，还会不会再看见几个流血的。
大雁青年不说话了。
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半晌，幽幽靠近她耳边。
压低嗓子，用吊诡的语气吓她：“变异种来了，就在你身后......”
江糖：“......”
木着脸：“哦，那我好害怕。”
本来被变异种拆家就烦，还得哄鸟玩儿！
江糖尽量用耳朵捕捉周围的声音，听到梵雁那边时。
清楚听见他哼了一声，吐槽：“敷衍。”
江糖装作没听见。
安安静静的坐在体育场塑料矮凳上。
梵雁没意思，看着面前的人类女性苦行僧一样，戴着黑色眼罩枯坐。
一坐就是一个半小时，直到天都亮了。
也转头去找自己的族人了。
江糖藏在黑色布条下的眼睛也闭上。
耳边不断涌进兽族的低声痛呼。
许多机器人动作利索抬着担架，将受伤的种族转移进治疗舱。
场面闹哄哄的，气氛也带着压抑。
两只脾气火爆的象族在不远处扭打在一起，长鼻子发出的气音震耳欲聋。
不远处，几个耳熟的年轻声音，正激昂地大声评论光脑直播。
光脑声音不小，正直播变异种入侵平芜星的景象。
“天，变异种居然能跑到海云星系来，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是啊，那些可恶的变异种不都应该在前线的绿植星吗？”
“嘿，阿尼，你都快要成军校生了，现在应该去对战变异种啊！”
是之前在悬浮车上遇到的几个鳄鱼族少年少女。
“莱娜！你这是在嫉妒我快成了军校生吗？
我的异能只有F，现在和变异种对战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江糖听到，名叫阿尼的鳄鱼族少年愤怒地站起身。
外套上的铆钉与尾巴上的鳞片互相磕碰。
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蒙上眼睛后，她听力比之前敏锐许多，也更能听见细微的声音
但她没心思听少年少女吵架。
一门心思惦记着柏杰，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蓝星时，她的养父也是一名转业军人。
后来考入警校，和她牺牲的父母成为警校同学。
一辈子奉行的准则就是照顾弱小，为国家和人民服务。
命运之轮缓缓转动。
如今，柏杰与养父的身份，像份复制粘贴的文件。
两人的思想，在某些时候也相似的可怕。
只要看见柏杰，她就能想起蓝星拉扯她长大的养父。
更何况，江糖这具身体的父母，长得和她蓝星亲生父母一模一样。
空气中充斥着沉闷的血腥气，压得江糖喘不上来气。
眼前黑黝黝一片，脑中却不断播放着变异种巨兽那双恐怖的眼睛。
江糖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动作大的，把正和族人比较头顶羽毛艳丽程度的梵雁吓了一跳。
愕然转头，就见人类女性脸颊微侧，沉沉道：“靠过来了！”
梵雁眨了眨黑色的眼睫：“什么？”
白软的侧脸转过来，嗓音沉沉道：“变异种，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