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警官的话引起轩然大波。
意图不轨，殴打同学？
这几个词淳朴的村民一辈子都没听说过。而这行为竟然发生在金天赐身上？
我的天老爷，这是什么恶霸作风啊？
在场的人都震惊了，看向金天赐的眼神掺杂着质疑、惊讶、唾弃！
警察同志不会故意跑公民家里撒谎，也就是说金天赐真的干出这猪狗不如的事情了？
天啊！
这孩子从小吃好喝好长大，旁人男孩像他这么大早早帮家里干活下地了，可金天赐从没干活这些活，家里一直供着读书。
每回旁人问起，金大儿媳总是鼻孔朝天炫耀，自己儿子读书成绩好，所以再苦再累也供。
结果？就供出这么个玩意儿？
对女同学意图不轨？
这样的畜生就应该吃枪子才对！
大家的眼神开始愤怒，纷纷瞪着金天赐！
金老太先是震惊，然后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拉着孙子的手，情绪激动，“大宝，警察说的都不是真的吧？你是和人家小姑娘处对象吧？对吧？”
金天赐一边哭，一边委屈道，“奶，那陈倩老是会看我，她就是和我处对象来着，她还特意挑一个人的时候去上厕所，她分明就是故意让我去找她的！”
“是是！”金老太两眼泛光，“对啊，警察同志，是那丫头先勾引我孙子的，你可要明察秋毫啊！”
金大儿媳先是被这件事情惊得失了神，这下也反应过来了，连连跟着求饶，“警察同志，我儿子真的最单纯不过了，他是被人害了啊！都是别人设计害他的！”
张警官无奈捂头，终于知道为何金天赐会做出这种事情了。
这下场面不好收场了。
这两老人闹起来，有个闪失就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向他走来。
他低头一看，是那个吐血小姑娘。
那小姑娘捂着肚子，嘴角还挂着血渍，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密密麻麻大汗，却带着无比坚定的眼神向自己走来。
那眼神内光亮似乎有着无数内容。
刚走到他面前，小六就失了力气，跪坐下来。
“哎，小妹妹，你这是？”
张警官下手去扶，小六却摇摇头，开口道，“警官大人，我求警官大人给我做主！我要告金天赐猥亵殴打我，我刚刚被打吐血了。”
“什么！！”
“天啊，这造的什么孽啊！”
“哎呦我的天啊，这几个丫头命太苦了。真是可怜啊！”
......
小六的话惊起更大的雷。
一切似乎连贯起来了，为何乖巧的小六要打金天赐，为何小六会吐血！
周婆子实在是太气了，插腰臭骂道，“金天赐，我看你就是个畜生！”
“哎呦，你这怎么说话的！你骂谁畜生呢！”金大儿媳立马回骂回去。
金老太没想到小六敢出来说话，她也没完全没想到小六敢告自己堂哥，她气得上前又要揍小六。
但是周婆子护着小六，不让她打。
张警官让同事围成圈，将他和小六圈在里面，然后严肃道，“小妹妹，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六点点头，眼神不带闪躲。
猥亵这个词，是梦中姐姐科普给她的，没想到立马用上了。
小六掀开衣服，露出肚子给众人看。
大家一看，只见半瘦白皙的肚皮上，俨然一个巨大脚印。
小六口齿清晰地叙述道，“昨天堂哥刚回来，晚上给堂哥洗脚的时候，他问我有没有发育。今天给堂哥做饭，他让我给他看一看胸长什么样。我懂得少，但是也知道身子不能给别人看，所以我不同意。
结果堂哥就打我踹我，把我踩在地上。还说要扒我的衣服，让我好看！”
小六稚嫩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这是什么堂哥啊？
这分明就是恶霸，比村头有福媳妇的弟弟还要恶霸！
“警察同志，把他抓起来！我们长寿村不能有这样的混蛋。”
“对！把这畜生抓起来吃枪子！”
“是的，打死这个畜生！”
村民们群情激愤，纷纷嚷着让金天赐吃枪子！
“不要啊！不要打我孙子。”
“我儿子是无辜的啊！你们别骂他！”
“我只是想看看妹妹的胸，我又没错！你们为什么都骂我！”
多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吵得不可开交。
这时，金老大匆匆赶到。
还有金老二，带着小七小八小九也赶回来了。
金大儿媳一看见男人回来，立马哭着扑过去，哭喊道，“当家的，你可回来了，大宝，大宝要被警察带走了！”
金老太也崩溃大哭，嚎着孙子坐牢那她也不活了。
金天赐见到爹，哭得更起劲来，喊着爹救我！
金老大见家里这么多人，又这阵子仗，心里明白这事瞒肯定是瞒不下来了，脸色更是铁青，眼珠子瞪老大，伸手扇了媳妇一巴掌，吼道，“让你平日里别太宠孩子，你非不听，你看惹出这大祸！”
金大儿媳哪里被打过，当下愣在原地，也不哭了。
金老大努力挤出一个笑，看向张警官说道，“警察同志，我们服从，我们跟你走。”
金老太金老爹见儿子这么说，也知道只能这样了。
张警官舒了口气，总算了了。
只是，眼前这虚弱的女孩子可怎么办。
“六姐！！”
小七小八几个人立马围在小六身旁，抱住她，满脸担心和惊慌。
可想而知，她们在这里过的什么日子。
于心不忍之下，他蹲下来平视她，让她也上车，先去医院看看身体做个检查。
小六摇摇头，“警察同志，身体的疼痛先放一边，我刚刚说了一席话，估计家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我想请警察叔叔帮助我。”
她眼睛一圈环绕，看着四面八分神色不一的人，再看金家这群人，无不用仇恨的眼光瞪着自己，
她声音清晰洪亮地说，“我想要与金家断亲！”
“金家虐待女娃，把女娃当敛财干活的工具，我才十二岁，已经被许给一傻子做媳妇，爷爷奶奶都收了彩礼钱了，就等着我到年纪就把我送过去。我三姐不想被他们嫁给老鳏夫，被奶奶活活打死！我不要再在这里被打被欺负。今天金天赐说，我要是不给他看胸，等爷爷奶奶回来就打死我！
我宁愿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不要再生活在这个家里。”

小六满脑子飞速运转，一时没做出反应。
金老爹几人看着她的反应，也不意外。这几个丫头都还小，不听大人的话听谁的话？
到头来还不是乖乖嫁过去，拿回一堆金钱财礼？
金大儿媳得意地调整了下姿势，满脸轻蔑。
小七几个心纠在了一起，生怕六姐一点头，立马就要被送走。
那…那她们就没有六姐了！
就在这时，小六眼光一亮，高喊道，“我嫁过去不打紧！
但是家里干活少了一个啊！”
“对吧？我会炸最好吃的油条！我还能管着妹妹们干活！本来家里地就种不过来，少了我今年的收成可怎么办？”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神色又都变了。
金老爹和金老大对视了一眼，眼中全是思量。
这…
这六丫头说的，
还是有几分对的。
金大儿媳心里也低估起来。
六丫头是几个里面年纪最大，干活最多的。往常干什么都冲在前头，干得稳妥又利索。
这次将她早早嫁出去，那空出来的活谁干？
总不能叫她干吧？
那小十崽子又需要再养几年，这几年可不是几天啊。
金大儿媳的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有了几分思量。
但是爹娘都没开口，她不能插嘴。
金老爹思索了下，开口道，“七丫头和八丫头也是个勤快的，倒是…”
“爷爷！”小六打断他，“爷爷，我是金家的丫头，我怎么能小小年纪就去别人家干别人家的活呢？我嫁人理所应当，但是活我得干金家的啊。”
这话一说出口，金老爹和金老大倒是满意地很。
是啊，她可是金家养了那么多年的赔钱丫头，哪怕嫁人，前几个姐姐也都是十五、六才嫁人。这里差着好几年呢。
这些活，怎么能给别人家干！
这蔡家给的彩礼又不是最多的，凭啥他早早几年能得个干活的丫头？
金老爹点点头，“没错。”
这时，金老太有丝犹豫，“可是那蔡大娘可是很急的，要是咱们拖个几年，万一他们反悔怎么办？”
金老爹眼睛一瞪，恼怒了，“他家那个傻子又啥可反悔的？除了我们家，谁家愿意嫁这么个傻子？你老糊涂了？”
被一凶，金老太厌厌不搭话了。
金老大是个沉着的性子，悠悠开口，“要么我们去找蔡家商量一下，先订个婚，把彩礼收了。等六丫头大一点，再给他们送过去。”
“我们都在这几个村上住着，也不怕彼此赖账。”
金老爹一听，连连点头。
金大儿媳仰慕地看着自家男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有智慧。
她命可真好，能嫁进金家。
众人都带丝笑意，将这事敲定了。
小六跪在地上，浑身放松下来，平静地微弯嘴角。
虽然最终结果改变不了，但至少能再陪姐妹几年。
这就够了。
林叶被小九抱在怀里，将这一幕看得仔细。
经昨晚这么一托梦，六姐立马能反应过来并且破局，不算笨。
这屋子的人算计加冷血，将女孩视为物品，偏偏话还都让他们说去，礼让他们全占了，倒是有些pua段位在身上。
只是这些在她这可不够看。
早上被小九喂了米汤，林叶眨巴眨巴眼睛，又沉沉睡去。
金大儿媳注意到，立马蹙眉，“你照看十丫头，都喂些啥？”
小九慌忙抱紧小十，有些害怕，“给她喂了点玉米糊汤。”
金大儿媳鼻孔哼了一声，眼神犀利，“你可要照看好这丫头了，要是有什么闪失，你可就罪过了。”
小九木讷应下。
出了屋，才松了口气。
她今天喂小十的，就是从金大儿媳那碗白粥上刮下来的一点米汤，还好她没发现。
收拾好厨房，她们几人出门准备下地。
这时，小六眼尖瞧见屋外拐角站着一个身影。
她咬了咬唇，让妹妹们先走，她随后就到。
她警惕瞧了瞧左右两边没什么人，才飞快跑过去。
一靠近，那身影一把抓住她，躲进拐角阴影处。
小六心跳如雷，急促呼吸着，低声喊了句，“亮哥。”
这人，是隔壁周家小儿子，叫周亮。
他比小六大两岁，庄稼汉干活出力多，14岁男孩拔高的身型看起来也像个小大人了，又一身健壮肌肉。这么低头看着小六，有着无形的压迫感。
小六只觉得想躲，不好意思，可是瞧见的那一瞬间，又不自觉想来。
她双手紧握，紧到发白而不自知。
周亮蹙眉从上往下仔细看了小六，抬手触碰了她脸颊还未消的手掌印，心疼道，“你奶又打你了？”
小六慌忙后躲，头低到不能再低，声音小若蚊蝇，“没事的亮哥，我不疼。”
周亮却觉得怒火中烧，恨不得冲进屋找那些人算帐！
金家这几个姑娘是村里有名的懂事勤快，为何还要天天挨打。
尤其是小六，那么懂事又听话！
他用力踹了下墙角，努力平复心情，从兜里掏出俩鸡蛋，塞到她手里。
“拿去和你姐妹一起分着吃。”
小六一见鸡蛋，连忙摆手不要，“亮哥，你自己留着吃吧，你回回给我鸡蛋，这要是被周婶看到了，可别害得你挨骂。”
周亮却用力握住她的手，将鸡蛋塞进她的手里，嘴角微弯，“我娘知道，她特地让我拿来送给你。”
他们俩的手握了几秒，又如同烫着般，猛然分开。
两人脸都红了一大片。
周亮轻咳一声，又不放心小声叮嘱，“快点偷偷吃了，别让你家人发现了。”
说完，扭头跑开了。
手里的鸡蛋还热乎着，贴在心口暖暖的。
可心又跳得如此之快，缓了好久都缓不下来。
小六将鸡蛋在怀里藏好，用手背捂了捂脸颊，才快步跑去田间。
几个妹妹早已经举着锄头干活了。
小六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见大家都忙着干农活，爹也不在田里，便招呼几个姐妹过来，她偷偷将鸡蛋剥了，一人半个。
“快吃。”说完，她立马将自己半个塞嘴里，咀嚼了几下就吞了。
另外几个姐妹也没多话，立马吃了。
“姐，哪里来的鸡蛋？”小七问。
小六红了红脸，眼底带丝羞涩的红意，低声道，“周亮给的。”
“哇！！”
几人纷纷激动想叫，又怕引起注意，憋了回去。
“姐，他咋对咱们这么好？回回给我们鸡蛋吃？”
小六摇了摇头，只说，“他是个好人。对了，爹去哪里了？”
小七神色微变，低头叹了口气，说道，“他去找大姐她们要钱了。”

断亲…
这词在长寿村从没有出现过。
自古生养生养，大养小，小养老，这是自然法则下大家墨守成规的规矩。
违背这个规矩，便是大不敬。
金家老二的丫头们过的苦，众人都知道！
可是说要断亲，这…这属实也有些闻所未闻。
金老二头一个不同意，他没想到自己乖巧听话的女儿竟然公然要断亲！
他将这几个丫头拉扯大，现在十几岁了翅膀硬了就要闹着走？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断你个头的亲！你吃老子十几年的粮食怎么算！你住老子的，穿老子的，你怎么算！”金老二面红耳赤，愤怒令他情绪激动发抖。
他气不过上前就想揍。
往日里，他想揍便揍了，揍自己生的女儿，全凭他高兴。
可今天几个警察同志围着，反而挨得远打不到，他气得叫嚷着，“等大家走了你看我不打死你！”
那模样，连周婆子看着都心惊，更何况是年幼的孩子。
小七小八吓得哆嗦直掉眼泪。
金老大沉着冷静些，开口制止，“老二，别说气话！”
他眼神里满是城府算计，脑子里在飞快运转着。
他是体面的村支书，他的家庭，做派都得是光彩的。
金天赐的事还没了结呢，要是再出个虐待女童，包办婚姻的罪名，那他的乌纱帽可就不好保了！
他暗暗咬牙，连带憎恨六丫头趁机落井下石。
他安抚住金老太几人，露着慈祥和善的笑容，与小六面对面说道，“六丫头，你也别闹脾气。大伯知道你们平时懂事，在家总是帮爷爷奶奶干活，这大伯都知道的。你哥哥刚刚是晕了头了，他也要被警察带走，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只是你开口闭口说断亲，这…这不是伤你爷爷奶奶的心，伤你爹的心吗？”
他难过地红了眼眶，“你爹给了你生命，你爷爷奶奶从小将你一口一口养大，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这说断就断？那谁家没有点恩怨矛盾的，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狠心冷血，岂不是家家户户都乱了套了！”
小六平静看眼前人说个不停，心里如明镜。
梦中姐姐真的太聪明了，样样都猜对说中。她曾分析过金家几口人，说起金老大，梦中姐姐说这样的人最可恶。
明明什么好处都占了，可坏人又都不是他做。坏话有媳妇帮他说，坏事有娘和弟弟帮他做。
他占着金老爹传下来的清闲工作，又有弟弟的丫头帮他干活给他赚嫁妆钱。
他体面当他的村支书，偏偏礼又让他占！
他轻轻松松用几个字将金老二威胁的话说成气话，将她要断亲的举动说成闹脾气，并上升到家家户户上。
小六只觉得胸口火气翻涌，她只有今天这样的机会，撕烂金老大虚伪的面具！
“所以大伯，你把我嫁给隔壁村姓蔡的那户人家，是要我报恩吗？”小六睁大眼睛，状若无辜地问。
“隔壁村姓蔡的？傻子？”
周婆子一琢磨，拍了拍大腿急哄哄嚷道，“该不会是那个20岁了还流鼻涕不会自己穿衣服的傻子吧？”
“我的天爷啊！六丫头这么懂事，不会被许给这样的人家吧？”
“不行不行不行！”
周婆子和关系好的婶子手拉着手，议论纷纷，“这老大老二真不是人，舍得将闺女嫁给这样的人！”
“就是，这金老大多气派啊，村支书干着，一个月十几块工资，还不用下地，扭头还这样卖侄女，怪不得生出这样的畜生。”
“谁说不是呢，简直是损阴德啊。现在国家都提倡自由婚姻，拒绝包办婚姻呢，他这个村支书家里还搞这一套啊。”
“哎，这几个丫头命苦啊。”
周婆子冲小六喊道，“六丫头，周婶支持你断亲！别怕。”
金老大脸色难看，他的和善再也摆不出来了。旁人的议论他也听见了，这包办婚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心人要是捏着不放，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都怪老二，生的第十个还是丫头，让家里负担过重，这才急哄哄出这么个主意将六丫头许给那个傻子。
这不，引起非议了吧！
不行，得快想想办法。
他的眼神眯成一条缝，里面满是精光，语气不善，“六丫头，你闹也闹够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要知道，你可是妹妹们的榜样，你要是断亲了，你让妹妹们在家可怎么自处？她们可不能没有你的陪伴啊！”
小六看向身旁的妹妹们，咬紧牙关，他这是威胁上了！知道她心疼这几个妹妹。
如果她再闹，妹妹往后在金家的日子就完了。
怎么办。
她眼里满是挣扎和悲凉。
都走到这一步了，都经历了这么多了！难道…只能认栽吗？
“六姐…”
小九伸手紧紧握住小六冰冷的手，“我跟六姐。”
“是的，六姐去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们姐妹在一起，一条心，我们都跟六姐。”
小九抱起小十，天真笑着，“小十也跟六姐走。”
“好好好。”小六流下眼泪，紧紧抱着几个妹妹。
金老二现在真的急了，他一直以为有些东西是牢牢属于他的，比如血脉相连的女儿，可这下，这些女儿似乎都想离开自己。
这不可！这不可啊！！
“女儿！！女儿你们走了，家里的地谁来种！家里的活谁来干啊！我们吃惯了你们做的早饭，我们以后吃饭怎么办？”
金老大也阴沉地说，“是啊，你们才多大啊，小十还是个奶娃子，你们脱离金家，吃什么喝什么住哪里！我劝你们还是别任性了，乖乖回家吧。都是一家人，我今天把话放这里，日子照旧过，我保证家里人不会因为你今天的任性而苛待你们姐妹。小六，别闹了。”
小六冷着脸，浑身满是坚定和勇气，她摇摇头，声音清脆传入在场人的耳朵里，“我金思娣，一定要断亲，我能养活妹妹们，我们以天为席，以地为被，我们不怕苦不怕累，我们能活着！只要我们离开金家！”
“你！！！”
金老大真是怒了，什么颜面什么城府都没了，他吼道，“你们这群不忠不孝的东西，我看谁敢理你们！到时候饿死了别回头求我们！！！！”
“我敢！！！！”
一声高昂的女声从人群外响起。
围着的村民回头一看，只见金招娣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后，继续喊了一遍，“我照顾她们！我敢！！”
“六妹别怕，还有我！”
“还有我！”
“我也来了，六妹好样的！”
四道女声从各个角落响起，小六抬头看去，瞬间泪如雨下。
“大姐，二姐，四姐，五姐！”

小六哭到不能自已，泪水将眼前所有人都打模糊，看不清。
可她认得出来，那是她的四个姐姐，她们都来了。
大姐也流着泪，上前抱住小六，内心无限感慨，“小六，姐姐佩服你，你的勇气今天给了我莫大的震撼。我不禁想到，如果…我们早一点我们能有你这样的勇气，可能你三姐现在在我们眼前幸福美满地活着呢。”
她擦了擦泪水，看向金老大，言辞犀利，“当年奶奶打死三丫头，全村人都知道。大伯你身为村支书，在知情后，怎么啥都没做呢？”
金老大额头开始冒汗，尤其是受到张警官打量的目光。
他慌张失措闪躲张警官的眼神，支吾道，“我…我，这件事全是老二跟警察局那边协理的，并没有经过我手，细节如何，我也不清楚。”
大姐看着张警官，表明来意，“我是这几个姑娘的亲大姐，还有三个被家里人包办婚姻的妹妹，还有一个因拒绝包办婚姻而被打死的三妹，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我们这个家中有村支书的家庭里面，警官，我该去哪里伸冤求告？我们这些女子，如何才能摆脱家庭的压迫，活出自己想活的模样？”
张警官被她的话惊叹到，他脸色凝重望着金老大，许下承诺，“这件事情，我将回所里禀明相关单位介入，你们家这个情形，我不会放任不管的。”
大姐万分感谢，然后又对众乡亲说，“我家女娃多，起贱名，更别提上族谱了，所以断亲，只能请各位乡亲做个见证。”
有人腿快的也请来了年迈的村长。
村长先是看了眼金老爹和金老大，一脸为难。
原先他是村长，金老爹是村支书，他们俩一直是一个鼻孔出气。如今金老爹退了，位置让给金老大。
金老大是晚辈，很多时候以村长最尊，非常敬重，而且帮村长处理了很多事情，也是和村长一条心的。
可是他被接来的路上，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心里一直在犹豫纠结。这金老爹人不错，怎么在儿女问题上就犯糊涂呢？
但凡不是虐太狠了，乖顺的丫头何至于反抗成这样。
金老大渴求地看着村长，喊了一声叔。
村长却连声叹气，望着金老爹说，“根啊，你这老糊涂啊！！”
说罢，他背着手，站在小六跟前，又看了圈围着的乡亲们。
乡亲们的反应他已经掌握了，现在群情一边倒，他这个村长也只能顺应大众的心意啊。
他清了清嗓子，宣布道，“基于金家这事，我作为一村之长，顺应民意，酌情处理，金思娣，我当着乡亲以及你家长辈的面，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要断亲？”
“确定。”
“还要带着你的妹妹四个人？”
“是的，我一定要带走妹妹四人。”
“你现在无田无地无屋，你可知道你带着几个孩童，会面临什么？”
“我知道。”
“所以你还是确定，一定要断亲？”
“是的，我无比确定。”
村长看着眼前坚定的女孩，叹了口气，继续开口，“你今年12岁，也明事理了，既然你和妹妹都做好决定了，我作为村长，可以开这个先例做个断官，同意你断亲！
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父母养育之恩也得报！所以我判，金思娣，你们五个丫头，成年后均回馈金家一个人一百块，作为生恩的报答，五个人就是五百块。而金家老二，她们毕竟也给家里干了那么多些活，又是柔弱小姑娘，你们出50斤粮食，现在就给她们。自此之后，生老病死，婚嫁生子，各不相干。”
“村长，这万万不可啊！”金老太哭喊着，“那六丫头已经被我们许了人了，彩礼都收了啊！”
村长眉头一皱，呵斥道，“那彩礼如今在何处？退回去不就行了？”
“这…这彩礼…”金老太缩着头，眼神偷瞄金大儿媳。
众乡亲心里如明镜似的，立马起哄道，“原来是进了村支书口袋啊，怪不得不肯放六丫头呢，原来是赚了彩礼钱啊。”
“哎呦，这村支书我算是见识到了，这还村支书呢。”
金老大和媳妇的脸通红，感觉自己这辈子没有这么丢人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他巴不得早点了结这事情，爱断就断！他还要操心天赐的事情，没空再纠缠了。
所以金老二本来不想答应，可是金老大点头了，他也只好同意了。
几个姐妹喜极而泣，第一次感觉这么高兴。
发自内心的高兴。
众人见有了结果，陆续都散了。
村长也批评了金老大几句，这些年苛待侄女，别当旁人眼都是瞎的，只是不说而已。
小七小八麻溜屋收拾行李。
她们生活了这些年，能收拾出来的物品也就一点点，两女孩就能轻松拿动。
只是她们想把被子打包带走时，金老二不同意，不允许她们带走。
金招娣喜上眉梢，笑着宣布，“我婆婆有处简陋的小屋，就在家附近，我已经和婆婆商量好了，想让你们去住。”
二姐也说，“我可以去帮忙收拾，给你们做几床被子。”
四姐说，“家里鸡下了好几个蛋，等下给送过去。”
五姐说，“以后可以来家里吃饭，家里粮食管够。”
小六笑着应下，然后又突然嚎啕大哭。
她埋进大姐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边哭边说，“大姐，今天金天赐差点就扒光我衣服了。”
大姐也是笑了又哭，她紧紧抱着小六，说着，以后日子会好的，会越来越好的。
9个姐妹结伴去那小屋。
林叶在小九怀里，早已经睡熟。
婴儿的体力很弱，从来都是醒醒睡睡的。
自从回家碰见金天赐开始，她在一旁虽然无法出声，可是实际上她一直在身旁默默陪伴，暗暗打气。
如今尘埃落定，她在小九熟悉的怀抱中，立马沉沉睡去。
待她再醒来时，她们已经在新家安顿下来了。
大姐送来适合婴儿吃的精米。
金老二也将50斤食物送来了。
走的时候他还恶狠狠地说，等着她们跪着来求他的那一天。
小六第一次撕去伪装，拿木棍将金老二赶了出去。

五年后。
“金林叶！！！你怎么打人啊！！”
一小胖墩捂着脸，哇哇大哭，“娘！！，金林叶又揍我了！！”
林叶朝空气挥了挥拳头，脸上一丝不屑，“周胖，你白长这么膘了，丢不丢人，每回揍两下就哭。”
林叶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个内核几十岁的大人了，不该跟小屁孩计较，更不能揍他。
可是小屁孩实在太皮了，简直防不胜防。
今天周胖真的触及到她底线了，敢趁她不注意，将她带的干粮扔水里了。
这几年六姐养家不容易，从丧尸围城的经历活过来的她更是珍惜粮食。
周胖家条件好，就敢这么糟蹋她的粮食，不揍他不行。
林叶心里想想还是有些气。
不搭理周胖哭着跑开的身影，她随地抓起一小石子，瞄准水中角度，弹指一掷，即刻，一条黑鱼翻着肚皮浮出水面。
林叶弯了弯嘴角，麻溜将鱼放进背篓里。
她金林叶，五岁，无业游民，会捕鱼，武术造诣是前世的十分之一，讨厌种地。
背上背篓，衔一根狗尾巴草，晃晃悠悠往家走。
背篓里的鱼处理成鱼干，到时候统一拿到镇上市集去卖。
“哎，十丫头，十丫头！！”
一略显沧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叶回头一看，金老二拄着拐杖踉踉跄跄追着自己，“丫头，我是爹啊！！”
他在这五年时光里变化很大，苍老佝偻，还瘸了一条腿。
林叶站住脚，有些不耐烦，没好气道，“你有什么事吗？”
金老二腆着讨好的笑容，低声下气地说，“爹也没其他事，就是攒了俩鸡蛋，想给你们送来补补身子。”
他从怀里掏出俩鸡蛋就要往林叶怀里塞。
林叶敏捷一躲，拒接，“你留着自己吃吧，我们几个姐妹吃喝都够。”
见状，金老二神色受伤，欲哭无泪，有丝可怜，“十啊，你也不管你爹啊？爹这几年心里心心念念的就是你们啊！以前爹错了，你们现在好歹理理爹啊！不然爹真的没活路了。”
说完，金老二还真的掉了两滴眼泪。
林叶抬眉，满眼不信，“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自从她们断亲后，金老二还是会时不时找过来，从一开始的暴跳如雷，到后来的卖惨可怜，总之手段很多。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没安好心！
金老二擦擦泪，鼻音很重，“小十，你别老防着你亲爹啊！好歹我也给了你这条命。你娘为了生你还死在病床上了，你可不能不管不顾我啊！”
林叶翻了个白眼，手一抬，姿势一摆，带着威胁眼神，冷漠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什么事！”
金老二见林叶抬了手，身子忍不住颤了颤。这十丫头邪门得很，刚会爬就摁着人打，不知怎么的打的还很痛很重。
他都被打怕了！
现在村里谁都知道金小十是个怪力丫头，打倒个成人都不是问题。
金老二扯着笑，老实了，开口道，“丫头，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可比你姐姐们懂事多了，你要不回爹这里吧？现在爹就当只生了你这独苗苗丫头，爹的一切都是你的。”
说完，他还把鸡蛋凑跟前晃晃，似乎在说，看，诱惑很大吧。
林叶耻笑一声，白了他一眼，“爹，这俩鸡蛋还是留着自己补脑子吧。”
林叶掂了掂背篓，脚步朝前走。
这样的话她听了几遍了，实在是懒得搭理。
现在金家的生活大不如前了。连金老太都要早起下地干活。金大儿媳就更不用说了，早起打扫涮洗，一日三餐全是她张罗。
人累到极致，那是伪装也没有了，贤惠也没有了，一天到晚丧着脸和金老太骂街。
金老二更惨，曾经满屋的丫头，他嫌弃得要命。如今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房间，吃喝拉撒全自理。
可别想着金大儿媳会伺候他。
后来有天上屋顶修漏雨，不小心摔下来，竟然把腿摔断了！
这下，金老大立马提议分家。
金老二毫无话语权，就这样只分到了间屋子，其他全没有。
似乎就在躺在床上无人照看的时候，金老二终于开始怀念丫头的好。
还是丫头好啊！
丫头还在的时候，他日子多舒坦。
悔啊！
真的是悔！
可是悔也没用啊，只能腆着脸去找女儿们，看看能不能认回来，哪怕一个也好啊。
但是这几个丫头谁都懒得搭理他，这不，他才将视线投向最年幼的小十，渴望着捞回一个女儿也好啊。
谁知道这小十这么彪悍，三下两下竟然能揍得他毫无抵抗之力。
金老二失魂落魄回了金家。
这边，林叶哼着小歌，快步跑回家。
院内，小六脸上显着笑容，少女身段婀娜，两条麻花辫又长又黑，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一见林叶，杏眼佯装一瞪，一手轻轻拧了拧林叶的耳朵，教训道，“你是不是又揍人家周康了？”
好啊，这死周胖竟然还告状到她姐姐那里了。
林叶揉了揉耳朵，没好气道，“那胖子扔我干粮，现在竟然还敢告状，我下次见到他我还揍他。”
小六一听，撸起袖子还想拧耳朵，林叶一个侧身躲开，嘴上尖叫，“六姐现在是周家人了，不向着妹妹了！大姑娘要嫁人咯！！”
周亮前几天向六姐提亲了。
他们俩心意相通了几年，一直都以礼相待。
等再过几天，六姐马上就十八岁了，如今长得是亭亭玉立，人又勤劳肯干，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媳妇人选。
周婶子急得不行，天天往这里送好东西，又很尊重年轻人想法，从不开口多嘴。
周亮也是，年纪越大越内向，一见到六姐更是一句话说不出口，就这样傻愣愣站在一旁，听六姐使唤，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有时候几个妹妹都看不下去，一边嬉笑，一边叫周亮姐夫。
大家对这段感情都很看好，也都心照不宣。
周康是周亮的侄子，现在7岁，天天往她们这跑，说六姐做的东西好吃。
六姐脸一下通红，急得想捂林叶的嘴。
林叶滑溜跟泥鳅一样，两人一来一去，手头过了几招。
六姐累得气喘吁吁，怎么也抓不到林叶，她也放弃了，“那你也不能揍他啊，拧几下得了。”
林叶气不喘心不跳，嘻嘻一笑，眼神吓人，“下次见到他，我把他肚子两坨肉拧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