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

我迅速离开了所里，直奔刘志杰的家。

但迟了。

他奶奶不在家，灶台上切的肉上歇着两只苍蝇。隔壁邻居说，奶奶在下午一点半，被两个年轻人接走了。

「看着不像好人。一个戴着银耳钉，一个脖子上文着骷髅头，怪吓人的。」隔壁的阿姨道。

是滕辉和编号003的混混。

怎么办？

我在巷口买了包烟，蹲在路口点着，吸了两口呛得喉咙疼，又捏灭了塞进泥里。

滕辉！

我得接近这个人，他肯定知道什么。

回到家我洗了个澡，看了一眼时间，拎着工作服往俱乐部去。

电瓶车刚拐了个弯，前面遇到两个人。

「阿姨。」徐圆圆和一位个子不高，戴着厚厚眼镜的白净男生，一起站在巷口。

徐圆圆递给我一个袋子。

「这里是徐向东留在学校的书和作业，我想您肯定想留着，就给您送来了。」

「阿姨，听说找到凶手了，是真的吗？」

我将袋子收好，点了点头，「这些事警察会查，你好好上学。」

没多聊，我掐着时间去俱乐部。

这一晚俱乐部客人格外多，半夜的时候俱乐部的老大来了，他直接去了003的休息室，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砰的一声响。

一刻钟后，老大走了出来。

003一头血，跟在他身后。老大在走廊上停下来，左手插在西裤口袋，右手推了推眼镜，冷笑着说了一句什么。

003胆战心惊地应着。

尔后，老大径直上了二楼。

「你！」003看到了我，「进来收拾一下。」

我推着车过去，房间里一个落地台灯倒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003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用纸巾堵着额头的血口子。

我打扫完正要走，忽然余光瞥到了垃圾桶里东西。

一枚碎了的，观音吊坠。

只一眼，我就确认是我儿子的。

6

玉佩碎成了几片，原本新换的红绳，已呈深黑色。

看着它，我仿佛看到了我儿子躺在血泊里的画面。

心痛如绞。

「发什么呆，扫完了就滚。」003突然吼道。

我应是，推着车往外去，突然003手机响了起来，他将带血的纸巾丢在地上，随手接通了电话。

我停下来，捡起来那团纸丢进了保洁车里。

003用极高的分贝喊了一声，「什么？」

他说着，目光骤然变得凌厉，如刀剑一般射向我。

我赶忙退出去关上门。

房内，003的声音听不见了，我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房门，那个垃圾桶刚换的，如果要换可能要等到明天。

那个玉佩……

「094！」吵闹的走廊的上，忽然有人喊我，我转过去，003站在房门口，冷着脸道，「楼上7包客人走了，你去收拾。」

「诶诶，好，这就去。」

我推着车等货梯，忽然愣住，立刻回头朝003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站在门口没动，正阴狠地看着我，见我看他，他摸了一根烟低头点火。

我的心猛然凉了下来。

7号包间的客人还没到，根本不用收拾。

我进了货梯，从车底拿出匕首塞腰间，又取出手机关静音，开了定位，站在车上将电梯顶部推开，手机放上去。

做好这些，电梯门打开，我去了7包。

里面的灯是关着的，我深吸了口气，推开了包间的门，打开灯。

灯光亮了，沙发上上坐着经常和刘志杰一起的四个混混。

这四个人平时和滕辉一起，负责泊车、迎客。

四双眼睛盯着我，其中一个龅牙走过来，啪嗒一声，将包间的门扣上。

「094？」龅牙指了指我胸前的工牌，「俱乐部什么时候招你进来的？」


我抱着本子拼命往市区跑。

徐圆圆，那个女生……会不会真的如003说的，我儿子去电厂就是为了找徐圆圆？

敲开徐家的门，徐家父母看见我并不高兴，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我不想顾忌。

推开他们的阻拦，我将徐圆圆喊出来。

「九月二十一号那天，你为什么没有去学校？」

我以为徐圆圆会直接说，可她没有，她捂着脸号啕大哭起来。

她的表现，让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你去过俱乐部，你也认识马旭超对不对？」

她和今晚死的张嘉一样，都认识马旭超。

徐圆圆抬头看着，挂着泪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住口。」徐父猛将我推了一下，我没站稳，撞在他家桌子上，但我顾不了这么多，「徐圆圆，二十一号那天，徐向东是去找你的是不是？」

「他去的不是电厂，而是俱乐部？」

「徐圆圆！」我哭着吼道，「徐向东和你一样大，他死了。你见过他的尸体吗？」

我对徐家父母说，「牙齿没了，指甲没了，全身都骨折了，没有一块好肉。」

徐圆圆忽然抱住头蹲在地上，徐妈上去揪着她头发，扇了她几下，打着打着母女又抱在一起哭。

「二十一号那天，」徐父声音沙哑，表情里压着悲愤，「我和她妈陪她去医院，打胎。徐向东确实给圆圆打了很多电话，但她当时都没有接，我们真的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我也惊住。

10

徐圆圆怀孕了。

她说八月份的时候她在补习班楼下，认识了一个很儒雅的马叔叔。

马叔叔在城东有一个俱乐部，她去了两次。

第三次，她在俱乐部里喝了一杯果汁，醒来的时候，她被人反捆了双手，身上都是虐伤咬伤，最重要的，她被人强奸了。

我想到了今晚在别墅外见到的那个女同学身上，也有这样的伤。

「是马旭超吗？」我问她。

「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但当时我醒来时，边上只有他一个人，他还说给我一笔钱，让我不要闹。

徐圆圆说得断断续续，但说的话是清晰的。

「你还知道有其他女同学和他有来往吗？」

「不知道，我没见过其他人。」

我让她将班级合照拿来给我。

「这个女生叫什么？」我指着合照里，今晚从马旭超家出来的女孩子，徐圆圆回道，「她叫张嘉。」

「她家住哪里？」

徐圆圆将她全班人的家庭住址登记表都给我了。

我忽然想到张嘉说的话，她说她来龙庭花园找同学。

但我翻了一遍，地址本上没有人住在龙庭花园。

「她去马旭超家找同学，马旭超有孩子吗？」

徐圆圆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手机借我用用。」

我给刘队打了电话，将张嘉的事告诉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问问张嘉。

「不用了。」刘队在户外，他声音被风吹得零碎，他深吸了口烟，吐出口气颓丧道，「她死了，在你家楼下被车撞死了。」

「我家楼下？一定是马旭超。」我脑子嗡嗡响着，「刘队，我们离开的时候，不是看到他的车跟着张嘉走了吗？

「你抓他，为什么不抓。」

张嘉去我家楼下，肯定是找我，她想告诉我什么，却被人开车撞死灭口了。

徐圆圆一家三口也傻愣着，吓得脸色发白。

「你冷静点，我们会查。」刘队提醒我，「不要擅自行动。」

刘队说张嘉是过马路的时候，被货车撞上还遭到了碾压。

肇事车辆和肇事司机都在。

我跌坐在地上，胃部痉挛疼得我窒息，我看向徐妈妈，「能不能给我块面包。」


我想起来，我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徐妈妈给我煮了一碗面，我在她家沙发打了盹儿，醒来天已经亮了，我没打招呼就走了。

张嘉去找我，想告诉我什么？

我买了三支新手机，给刘队去了电话，他刚睡醒，声音沙哑，「什么事？」

「刘队，马旭超犯了那么多事，证据很好找，你们为什么找不到？」

我不信。

我都能混进俱乐部。如果那几天我有心，一定能找到很多证据。

我不信他们办不到。

刘队很烦躁，压抑着怒火，话说得咬牙切齿，「如果能，你当我不想？

「陈桥女士，请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

他挂了电话。

我明白了，刘队不是查不出，而是马旭超的势力，压着他不让他查。

11

我去了张嘉的家。

才知道张嘉是和姑妈生活在一起的。

她没有父母，姑妈自己两个孩子，对她疏于管教。

张嘉的衣柜里放了很多奢侈品，还有无数顶假发，高跟鞋、短裙和一些不符合她这个年纪该有的东西。

我在张嘉的房里，找到了很多她写给秦昊哲的情书，还有一本厚厚的日记本。

翻完她的日记，我浑身冰冷。

我回家揣了两把刀在包里，买了不少东西，然后去了龙庭花园，蹲到九点四十五，一辆豪车从后门开过来，我喊停了。

一个小时后我给刘队打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我给马旭超去了电话，对方接起来，问都没问我是谁。

「我不杀你，是不想把事情弄得复杂，你如果再捣乱，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对面的男人道。

我低声道：「给你半个小时，我在我儿子死的仓库等你，我们做个了断。」

对方压抑着不耐烦，「好！」

我挂了电话，挂好所有的应急照明灯，将乱糟糟的电厂和仓库照得亮如白昼。

又将三支新手机架着，打开平台开启了直播。

我将汽油桶摆好，在离得远些的地方点了一根烟，坐在了泥块上，抬眸看向被我捆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年。

「秦昊哲，你为什么姓秦不姓马？」我问他。

我在龙庭花园看到张嘉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她那么喜欢秦昊哲，为什么又和马旭超纠缠上了。

直到我看到了张嘉的日记本，我才知道，她一直喜欢秦昊哲，她去龙庭花园也不是找马旭超，而是找马旭超的儿子。

秦昊哲被我捆在椅子上，眼镜被我拖行的时候打掉了，他哭着道：「我爷爷早年是入赘，我爸爸跟我奶奶姓马，到我这里又恢复了祖姓。」

「阿姨，你为什么绑我来这里？」

「你的脚下。」我指了指他，「徐向东就死在这里。」

他很害怕，抬起腿蜷缩着。

「你爸爸杀了我儿子。」我阴沉着脸看着他，「他得偿命。」

秦昊哲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否认着，说他爸爸根本不认识徐向东。

警笛声响了。

「是不是，听你爸爸自己说。」我将他连着椅子一起拖到仓库门口了。

刘队气得不轻，指着我破口大骂，让我迷途知返，不要胡闹，将自己搭进去。

「你们怕我不怕。」我摇了摇头，「我要凶手偿命。」

他们不敢过来，因为看到了我身后满地的汽油和汽油桶，还有我手里的打火机。

马旭超的车停在外面，他大步上前，目眦欲裂地看着我。

「马旭超，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的罪状，一件件招认。」我盯着他，「说清楚了说好了，我会考虑放了你儿子。」

我指了指汽油桶，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我在刘志杰家待到中午，又让他说了俱乐部老大的信息，但他知道的不多。

还有，那个纸条他也否认是他写的。

「以我的个性，我要真想搞那个妞，根本不会管她男朋友是谁。」

这一点我没有质疑他，他给我的感觉确实是这样。

「所以，你今天晚上和滕辉说你害怕，纯粹是因为你去过案发现场？」

刘志杰点头。

「我是混混没错，可杀人是大事，我背不起这个锅。」

正当我要再说话，外面忽然传来警笛声。

「不要说我来过 ，把自己收拾好。」我交代刘志杰，「对我说的话，也告诉他们，听到没有？！」

刘志杰点头。

我翻窗要走，刘志杰忽然喊我，「阿姨，俱乐部你别去了，如果他们发现你，会打死你。」

我摇头，「不找到凶手，我活着就是行尸走肉。」

不知道刘队那边有什么收获，但刘志杰说的，俱乐部二十一号五点半通知歇业三天，我直觉和我儿子的死有关。

可是俱乐部的老大，那么大排场，他为什么杀一个孩子？

那个威胁的纸条，他接的最后一通虚拟号码，和他的死有多少关联？

我很暴躁，仿佛置身一团烧得乱七八糟的大火中，周身炙焚煎熬，可又无能为力。

正当我茫然的时候，下午四点钟，刘队给我打来电话。

「陈女士，抓到了刘志杰，他认罪了。」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

「你说什么？」

「我们重新排查了现场，找到了刘志杰的脚印，并在草丛里的一根烟头上，提取到了他的DNA。」

「审讯过后，他也认罪了。」

「你有空，可以来所里一趟。」

5

所里，刘队大概和我说了一遍。

我不信刘志杰是凶手。

今天中午他说的话，我有存疑的地方，但直觉大部分是可信的。

刘队递给我一支手机，「是不是你儿子的？」

确实是我儿子的。

但可惜，手机破坏严重，里面所有的存储都销毁了，已毫无价值。

「手机在刘志杰的家里找到的。」刘队点了支烟，他的整张脸被烟雾笼着看不清，「喊你来是让你有个思想准备。」

「什么？」我捧着一次性杯子。

等刘队抽完一支烟，他才开口。

「如果刘志杰真的是凶手，那结果可能不会让你满意，因为他今年才十五岁。」他声音沙哑地道。

「您信他的话吗？」我问刘队。

刘队没回答我这个问题，但我感觉，他是存疑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要求道：「我能不能见见他？」

「这不合规矩。但你可以去隔着玻璃窗看一眼。」

刘志杰关在审讯室内，此刻他抱着头，一头黄毛被抓得枯乱。

他的整张脸是肿的，神情很颓丧。

「刘队。」我不敢说我去找过刘志杰，「他被抓以前的来电，查了吗？」

刘队惊讶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气氛像绷直的弦，他盯着我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刘志杰手机号通话记录，拿来我办公室。」

五分钟后我看到了刘志杰最后一通电话。

我是十一点四十离开刘志杰的家，这一通电话是十一点四十一打来的。

通话时长三十八秒。

也是一组虚拟号码。

我周身发寒。假设刘志杰是因为接了这个电话，而改变了想法，甘愿认罪的。

那么这三十八秒内，对方说了什么，让怕背锅的刘志杰立刻同意了？

还有，刘志杰二十一号夜里，为什么一反常态去电厂？

有没有可能，就是这个虚拟号码的主人，引他去的。

这人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杀人的地点、手法、顶罪的人，甚至他对案发后事情推进，都在掌控节奏。


我正要说话，龅牙突然抬腿，在我肚子上踹了一脚。

我蹬蹬后退，跌坐在地上。

他上来又踢了我一脚，啐道：「傻逼，你当你条子啊，居然敢混我们这里？」

「别和她啰唆，直接弄死。」

沙发上穿着绿裤子的混混从桌底取了一把剔骨刀，哐当丢在地上。

龅牙将刀捡起来，挥着就朝我砍过来。

我其实很震惊，没有想到法律严明的当下，真的有人敢直接杀人。

「等下！」我喊道，「就算要杀我，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吧？」

绿裤子蹲在我面前，冷笑道：「大妈，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没个数？」

「我没数。」我摇头。

「电厂死的那个是你儿子？你找凶手不关我们的事，可你找到我们俱乐部来，就是你找死了。」

绿裤子戳我的头，「这里，不是你能来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没有必要装了，「我来就是找凶手的，你们具体做什么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大妈，陪你儿子去吧。」

话落，他们就挥着刀围攻上来。

五分钟后，我破了围困跳窗出去。 楼上包间四个人都受了伤，没有追上来，但他们电话喊了人。

我骑着电瓶车，钻进小巷中，那些人下车追着的脚步声，紧跟不放。

我只得丢了电瓶车，往回跑，翻进一个围墙。

那些脚步跑远了。

我深吸了口气，割了长裤捆住胳膊止血。

那些人怎么发现我的？

刘志杰说的吗？

俱乐部我去不了了，那些人肯定不会就此作罢。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

我必须找到滕辉和003，问到更多的细节。

7

找了认识的医生，处理了外伤。

我蹲去滕辉家楼梯上。

他昨天晚上没去俱乐部，我估计他在家看守刘志杰的奶奶。

中午十一点，他喊了外卖，四个盒子，两个菜两个饭。

小哥喊开门时，我顺手拉住了门，滕辉看到我一愣，我冲着他道，「累了，来你家歇歇脚。」

滕辉想关门，但我还是进来了。

他将门口摆着的钢管拿在手里盯着我。

「你胆子不小啊，居然找我家来。」他盯着我，灰白的脸上是孤注一掷的狠。

「你不是我对手。昨晚你兄弟四对一，现在都在医院。」

滕辉冲上来。

三分钟后，我将他的头摁在马桶里，踩住马桶盖。

几次折腾，他就开始求饶。

「我儿子死了，他是我的命根子。」我蹲在他面前，「我不想活了，所以死前杀几个人渣，就当做好事。」

滕辉发抖。

「你、你想知道什么？」

「我问，你答！」

滕辉惊恐地看着我，点着头。

「除了刘志杰，还有谁认识我儿子？」

滕辉摇头，「真不认识，骗你死全家。」

我让他认虚拟号码，他反而拿出自己手机给我看，「做我们这行，都是虚拟号码。」

我翻了他的手机，确认了他的说法。

「那天晚上，谁让刘志杰去电厂的？不要以为我看不出，凶手就是让他去顶锅的。」

滕辉表情变了一下，抖着嘴角小声道：「是、是老大让他去的。」

我不信，「你的意思，杀我儿子的凶手，是你们老大？」

滕辉说他不知道。

「但那天晚上，电厂有个交易。我猜测，会不会是你儿子撞见了，所以被灭口了。」

我依旧不信，这说法逻辑不通。

按我儿子最后出现的画面，他约莫五点半左右就到电厂了。

这五个小时，他在电厂干什么？

最重要的，我儿子是被人约去的，电厂内，一定有他认识的人。

「你知不知道，昨晚你们老大把003砸破了头？我为什么暴露，也是有人打电话告诉003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