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那件事情传到江家长辈耳朵里。
江英怀爸妈把电话打到顾思羽这里，话里话外都是叫她再忍忍。
“思羽，我们知道你委屈，但是江家儿媳的位置我们只会给你。”
“你再忍忍，等1个月后你们正式订婚了，他就会收心。”
“你这么优秀，他一定会爱上你的。”
这些话，顾思羽都快听烂了。
作为顾家长女，她早早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琴棋书画礼样样都得学。
江英怀是江家二少爷，没有家族压力，幼时总是偷偷带顾思羽出去玩。
被抓到后，他会护在她身前，揽下所有的惩罚。
顾思羽以为，她能够和江英怀一直这样陪伴走下去。
可21岁那年，江英怀流放中东，2年后回国。
打那时起，他对顾思羽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再是他的唯一，江英怀对她充满敌意，恨不得立刻解除婚约。
他把顾思羽给他的爱当做束缚，做梦都想尽快远离。
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的肆意欺辱着顾思羽。
可世家大族的婚姻，从来不是自己说了算。
退婚被父母拒绝后，他仿佛做对一般，谈了许多女朋友，每个都和顾思羽的性格截然相反。
顾思羽只当他耍小孩子脾气，因为她知道江英怀只能娶她。
她样样包容忍让，为他做好善后工作。
这一做，就是6年。
挂断江英怀爸妈电话后，顾思羽随即接到了他本人的电话。
“顾思羽，跨年那天，我要在晴天滑雪场见到你。”
“你可别自作多情，都是我爸妈逼我跨年带着你，不然我才不想和你一起！”
电话里他在不停抱怨。
江英怀知道什么话伤人，也更清楚，他说再多顾思羽也不会走。
顾思羽习惯性地忽略他的抱怨，问好时间地址就去赴下一场商宴。
她无法 像江英怀那样潇洒成长，无论是爱还是责任，她都只能努力扛起前进。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顾思羽如期出现在滑雪场。
换好装备，她走进雪场，看到不远处那两个粘在一起的身体。
石青雅正被江英怀扶着慢慢往下滑。
那种如胶似漆、细心呵护的样子，把顾思羽钉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江哥真牛，当着顾姐面还这么肆无忌惮。”
“顾姐再厉害又怎么样，爱情她还不是得不到。”
滑雪场有不少她认识的人也在，站得久了，顾思羽耳边传来其他人的奚落和嘲笑。
顾思羽转过身正准备给他们上一课时，一个女声吼了过来。
“你们算什么东西，在这里嚼舌根，也不怕回去公司股价大跳水？”
顾思羽望去，是她曾经的好友，沈悦芊。
那些人顾忌沈家的背景，顿时做鸟兽散。
沈悦芊却没看顾思羽，朝另一方向走去。
两年前顾思羽执意留在江英怀身边，惹得沈悦芊声泪俱下逼问顾思羽，是不是要为江英怀一句话而放弃她。
顾思羽说是。
她当时也是这样头也不回的往反方向走去。
好像很久没有这种被保护的感觉了。
看着沈悦芊的背影，顾思羽突然有些后悔。


又是这样的话，又是这样带着偏见的评价。
顾思羽内心憋闷异常，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总怀揣期望，能和江英怀回到小时候。
回到没有争吵、互怼，他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时候。
10岁时，她被爸爸惩罚，他知道后包场游乐园，晚上偷偷带她去玩遍园内项目只为哄她开心。
18岁，他怕她高考紧张，在江边为她放了一晚上的烟火，闻名整个江城。
20岁，他对着沙漠星空大声宣告只爱她一个人。
曾经的相处太美好。
所以就算他回国后怨她、贬低她、伤害她，她都一次次告诉自己，这是当年欠他的。
他不爱了没关系，她可以等。
没有感情，那就培养感情。
十年不行，那就二十年。
现在顾思羽回想起来，突然觉得这种想法是如此可笑。
不爱就是不爱，不行就是不行。
也到该放弃的时候了。
顾思羽擦掉眼角的眼泪，不再放任他们无畏的争论，轻咳一声。
“江英怀，如你所愿，我回来了。”
江英怀的目光在顾思羽身下的轮椅上停留了一瞬，顾思羽居然看到他闪过的愧疚和疼惜。
她不敢相信再看向他，却发现他还是那样冷然模样。
反而是沈悦芊，看到她后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小跑过来蹲在地上，心疼地问顾思羽：“还疼吗？医生怎么说？严重不严重？”
顾思羽心里一暖，安慰的笑着摇头。
沈悦芊不放心，从酒店经理手中夺过顾思羽的轮椅，把顾思羽往电梯口推。
“顾思羽...”
江英怀出声叫她。
顾思羽心头一跳，沈悦芊却赌气地把顾思羽往电梯里推。
“顾思羽，你都这样了如果还要那个男人，我就再也再也不理你了！”
顾思羽失笑哄她。
“不会了。”
她把自己刚刚看到的江英怀的表情当做错觉。
他怎么会怜惜自己？明明江英怀伤害自己都来不及。
深夜医生开完药，叮嘱一系列事项后，沈悦芊还不放心。
顾思羽不想麻烦她，借口有视频会议要开，才让她先离开。
可没过一会，门再次被敲响。
打开门，顾思羽径直对门外的人说：“你就别操心了，我不会再去找他，快去睡吧。”
“不去找谁？”
江英怀的声音意外响起。
顾思羽错愕看着眼前的人，没做声。
江英怀有些生硬地朝顾思羽递出一个药膏。
他梗着脖子开口：“你别多想，我就是看你太可怜，怕回去我爸妈又找我麻烦。”
“明天我和你一起回去。”
甩下这句话他就走了。
顾思羽有些惊讶，这么久以来，这还是江英怀第一次主动关心顾思羽。
想到之前的决定，忍不住有些心神动摇。
对于江英怀，顾思羽一向大度，给她一点好就能把心里的防备都卸下。
浑然忘记白天他丢下自己的事情，顾思羽心里的那点欲 望又生长出来。
等等，好像真的能有结果？
第二天江英怀倒是没有食言，准时来接顾思羽。
他没要轮椅，直接把顾思羽从房间抱进车里。
整个车上只有顾思羽和他两个人，顾思羽享受这难得的二人时光，没再问起石青雅去了哪里。
不过顾思羽没想到，江英怀居然把自己带回他的房子里。
进门后江英怀像变了一个人，耐心抱着顾思羽进门，给她换上鞋，接着马不停蹄把她抱进主卧。


顾思羽远赴京市谈下最难啃的一笔生意，
未婚夫却在同一天，将公司5%的股权转让给她那不学无术的表妹。
顾思羽在电话中质问未婚夫。
他却说，“给她玩玩怎么了，反正你可以给公司赚钱。”
自己辛苦打拼的一切，在他这里都成为用来讨好他人随意赠予的礼物。
既然他不把自己的付出放在心上，那江英怀这个人，她也不想要了。
......
股东会上，顾思羽高坐上位，手指轻敲桌面。
右侧紧邻的两个位置空荡荡，原定0点召开的会议，现在时钟指向点，他们还未出现。
顾思羽不想再傻等，宣布会议开始。
就在这时姗姗来迟的石青雅推开门。
“对不起，顾姐姐，我们来晚了。”
她态度诚恳地向顾思羽鞠躬道歉，身旁的江英怀没当回事，搂过她的腰就往里带。
“你怕什么，我将公司5%的股权转让给你，现在你是小股东，在她面前再也不用卑躬屈膝。”
说完，还给了顾思羽一个不屑的眼神。
顾思羽脸色难看，已经习惯被江英怀讽刺的她，压下心中的钝痛，吩咐助理赶他们出去。
“以后股东大会，谁迟到，视为放弃参与会议。”
不把正事放心上的人，不配参加重要会议。
江英怀被甩了面子，顿时恼了：“顾思羽，你哪来这么多规矩，让我进去！”
将两人扔出去，顾思羽无视门外江英怀不满的声音，打开PPT开始讨论公司明年的计划。
会议结束，顾思羽走出会议室。
正坐在顾思羽办公椅上的江英怀看到她，气势汹汹走上前，想找顾思羽要个说法。
“顾思羽，我是去接石青雅堵车才来晚了，你凭什么把赶我们出去？”
“当那么多人面让我们下不来台，还真当你是大老板了？”
顾思羽没理会江英怀的冷嘲热讽，冷了脸反击。
“我不是，难道你是？”
一句话，成功使江英怀噎地说不出话。
这个公司里能说得上大老板的人，确实只有顾思羽。
江家和顾家是世交，顾思羽和江英怀自幼生活在一起，早早定下了娃娃亲。
这个公司是江家长辈在顾思羽成年那年，借着为准儿媳贺生的名义送给她的。
顾思羽收下后，把6%股份转给了江英怀，美名其曰定情信物。
大学毕业后，顾思羽用5年时间，亲手将这个小规模的公司变成现在庞然大物。
江英怀现在的钱，可以说一大半都是顾思羽给他赚的。
他自然没有底气回怼，只面色胀红瞪着顾思羽。
石青雅不知从哪儿听到风声，“恰巧”推门跑到江英怀身边。
她整个人缠上江英怀，惶恐示弱：“江哥哥，都怪我起晚了耽误会议时间，害得姐姐生气。姐姐骂我是应该的，你可千万不要为了我和姐姐吵架呀。”
江英怀瞬间换了副面孔，温柔地安慰她：“没事，别害怕，不是因为你。”
顾思羽觉得眼前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着实刺眼。
忍不住厉声开口：“石青雅，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你算什么东西？”
“别再假惺惺演戏，你的手段也就在江英怀身上管用。”
话音刚落，江英怀像点燃的炸药包一样冲到顾思羽面前，朝她喷出难听的话。
“顾思羽，你别总带着有色眼镜看青雅，她和你相比，不知道单纯多少倍。”
“你就是嫉妒我对她比对你好，可她是你妹妹，她过得不好，你就不能护着她点吗？”
石青雅瑟缩往江英怀身后站，委屈望向顾思羽。
江英怀护着她，讽刺开口：“噢我忘了，你就是这样铁石心肠又冷血无情的女人。”
“我爸妈怎么就让你这样一个冷血无趣的人当我的妻子！”
说完他拉起石青雅就往外走。
轻飘飘的话语落在顾思羽心上却仿佛有千斤重，恨不能直接压垮她。
在江英怀眼里，自己永远都是这样不堪。


顾思羽一个人在场地里漫无目的地滑着。
江英怀和石青雅的笑声时不时传进顾思羽的耳朵里。
尖锐、刺耳、难听。
想到还要继续在这儿待一天，顾思羽就有些心灰意冷。
天渐渐变得有些阴沉，滑雪场广播响起。
接气象部门通知，暴风雪马上就要到来，请场内人员迅速进入室内。
滑雪场人群骚动。
顾思羽踩着雪板慢慢向下滑，只听得身后阵阵惊叫声。
“啊！”
“让开！快让开！”
来不及回头，顾思羽就被人从后铲翻在地，身体撞上滑雪场内的柱子才停止下滑。
而那个失控的人还在不停撞倒其他人。
不远处的石青雅和江英怀也被铲倒在地。
顾思羽尝试性站起身，腿部传来剧痛令她再次跌坐在地。
身体的疼痛让此刻的顾思羽渴望得到照顾。
“江英怀，我腿受伤了，你上来扶下我。”
顾思羽难得向江英怀求助，他诧异回头，看顾思羽糟糕的样子准备动身来帮顾思羽。
“江哥哥，我的腿...好痛。”
石青雅这时叫了起来，她双眼含泪，柔弱地圈住江英怀，在江英怀看不到的方向，挑衅似地看向顾思羽。
江英怀迟疑片刻，抱起石青雅就往酒店走，甚至没看顾思羽一眼。
像之前的很多次那样。
他决绝的身影仿佛狠狠给了顾思羽一个耳光，她的脸又烫又疼。
努力这么多年，自己的死活对江英怀来说无关紧要。
就算他知道自己受伤，就算他知道暴风雪即将来临，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自己。
“江英怀不爱你！他才不会管你！你向他求助也没用！”
心里的那个声音在不停嘲讽她的自作多情。
顾思羽大口喘气缓解身心的剧痛，扶着柱子慢慢站起来。
下坡路又是单腿用力，她的身体摇摇晃晃，每走几步就摔倒在地。
每摔一次，顾思羽的脑海里就出现曾经江英怀丢下她的场景。
再一次重重趴到雪地里，她悲凉地笑了起来。
笑自己的不自量力，竟想和江英怀心头肉抢人。
笑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在他看来，皆是无用功。
在天彻底黑透前，顾思羽拖着几乎没有知觉的身体回到酒店。
酒店经理看到顾思羽的样子连忙找来轮椅和医生，推着她回房间。还顺手塞给她一个热水袋。
看，一个外人都能做得都比江英怀好。
顾思羽嘴里苦涩，眼眶有些湿 润。
靠近酒店大堂，顾思羽听见沈悦芊和江英怀争论的声音。
“现在天都黑透了！你说思羽腿伤了找你帮忙，她一般不是什么大问题不会求你，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
“青雅她的腿也伤了，我当然要先带她回来。”江英怀理所当然的回答惹得沈悦芊极度不满：
“石青雅那个腿伤算什么？再晚点都特么要好了！”
沈悦芊站起来拉着江英怀往外走。
“你现在就跟我一起去找思羽！”
江英怀甩开沈悦芊的手，语气尽是冷漠。
“我不去。那个时候估计她就是故意耍心机，想让我丢下青雅去她身边，给青雅气受。”
“她不是一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么，我不信她回不来。”


江母的表情崩裂开，她对身边的人怒吼：“找！都快去给我找！”
然后她想到什么又挂起笑脸，讨好似地握住顾思羽的手。
“思羽，妈带你回家等英怀，妈一定会让他给你一个交代。”
顾思羽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转身去处理这次后续。
等一切结束后她任由江母牵着回江宅。
刚进门，江父的怒骂声传来。
“我让你不负责任，订婚宴跑别人床上去。”
“我让你伤害思羽，那么好的女人你不珍惜。”
顾思羽站在玄关处，看江英怀跪在地上，江父正拿着鞭子狠狠抽他的背。
江母倏地松开顾思羽的手扑向江英怀，哭着喊快停手，却被保镖拉到一旁控制住。
江英怀背上已是伤痕累累，脊背却挺得笔直。
“你们为什么非要逼我娶一个我不爱的人？她再好和我没有关系，我爱的人是石青雅！”
“既然你觉得她好，那你干脆去娶她算了！”
“放肆！”
江父暴怒吼着，一鞭子抽了下来。
“不是你一直跟在思羽身边说要娶她吗？”
又一鞭子。
“不是你之前在顾老爷子面前说爱她一辈子吗？”
江英怀被这一鞭子打得倒在地上，侧目正好看见顾思羽。
他眼里没有世家公子的温和，也不是以往见顾思羽的疏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憎恶。
“娶她？那时候年少不懂事才说这种话。”
“现在我看到她就觉得不舒服，不自在！”
不舒服，不自在。
顾思羽后退两步，那种心脏被攥紧的疼痛一阵阵袭来。
她不得已扶着门框，稳住自己就要倒下的身子。
原来说好的一辈子，再回头看，已经生厌。
她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
在菩提树下，她和江英怀一起挂上写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红绸缎。
在冈仁波齐脚下，深深跪拜许下两人生死不离的虔诚。
它们最后全都变成一句，年少不懂事。
那些顾思羽念念不敢忘的懵懂心事，那些他们一齐奉为圭臬的誓言，对于现在的江英怀而言，只是年少不懂事罢了。
她的胃在抽搐，激得她眼泪又要落下来。
眼看江父的鞭子又要落下，顾思羽上前几步，拦住江父的手。
江英怀迟迟未感觉鞭子下落，疑惑抬头，看到那颗顾思羽将掉未掉的泪。
他的心倏地紧缩。
顾思羽，她在哭吗？
没等他想清楚，他就听到顾思羽开口。
“我同意取消婚约。”
他们都被顾思羽这句话震住，特别是江英怀。
只见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摇摇晃晃地抓住顾思羽的肩，有些迷茫地问顾思羽：“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思羽轻轻抚掉他的手，没有任何留恋地重复。
“我说，顾思羽和江英怀的婚约，从今天起作废。”
这句话，顾思羽在跨年之后就想说了。
只是之后江英怀含糊的态度，让她还觉得自己有可能。
现在看来，哪有什么可能。
他根本不会爱她，她该识趣走开。
江英怀怔在原地，而后大声地笑了出来。
“顾思羽，这句话说出口，你别后悔！”
顾思羽淡淡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
“我不后悔，明天我会告诉所有人，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