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神愧疚极了，他遣退左右，撸起袖子亲自给我上药。
「我自小从戎，行军之中也习得包扎之术，会让你好受一些，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我已经下令他们什么都不要说，你莫要担心。」
「以后你要什么，皆可以跟我说，我能给予的，定是无有不允。」他温柔至极，那双雪波浩瀚的眼睛里倒映出我可怜兮兮的模样。
「世子是好人，轻云谢谢世子。」我忍着疼，满头大汗之下，依旧向他挤出一个灿烂的笑。
世子一愣，随即松弛地弯了唇角：「真是傻姑娘。」
05
我养伤了一段时日。
有一天昏昏沉沉被日头晒醒，竟发现安康郡主坐在我床头。
她瘦了许多，视线从我的伤移到我的脸，又撇了开，嘴里模糊不清地低声说道：「咳……有个东西给你。」
她手里藏着掖着什么，期期艾艾才交到我手里。
那是光德寺的平安符，即便是皇后太后这种云端上的贵人，也要下了轿子，亲自拾阶而上才能求来，而上山的阶梯数，高达上万。
我把这东西握在手里，直觉千钧重，实在无法想象，像她这样腿疾未愈的人，到底怎么办到的？
四下无人，我猛地提起她下半部分的裙衫，她兔子一样抗拒：「你你你干什么！竟敢冒犯本郡主！」
她慌忙拉回去。
但我已经看到了。
她的脚踝肿得老高，还有树枝刮擦的痕迹，怕是还跌倒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头哽了半天，叹了口气：「郡主，你何苦呢？初一十五燃香都不耐烦的人，跑去去吃这种苦头。」
她色厉内荏地瞪了我一眼：「本郡主就喜欢求神拜佛！你少胡说！我已经跟佛祖祈祷了，他一定会保佑你康健，到时候一点伤痕都没有。」
我问她：「你就只求了这个？」
她点了点头。
我心痛：「那里的姻缘符也很灵啊，」
她被我闹了个大红脸，把我的药往桌上一放就跑开了。
但自那以后，她与世子日日来探视我，比府医来得还勤些。
明眼人都看得出，我的存在，似
乎变得不大一样。
而从随意磋磨到这般将我放在心上，已经过去了七年。
年华见长，我与郡主都及笄了，雪狐狸元宝也故去了。
郡主的及笄礼上宴请了四方贵客，请了最有名的戏班子，好不热闹。
而戏台上咿咿呀呀唱到有花堪折直须折的唱段，老王爷笑意朦胧地盯着我，就像看见一朵嫩生生的芙蕖。
王妃会心一笑，唤我给王爷掌茶，接过茶的刹那，他粗糙的手流连忘返，捏了捏我的掌心。
是夜，安康郡主把她的及笄礼摊了满满一屋子让我挑，世子进来的时候，都无处下脚。
「哥哥来干什么？不是送过我礼物了吗？」她疑惑。
世子抱出一只毛色发亮的年幼雪狐狸：「得了一只好看的狐狸，索性再送你一样及笄礼，你可交给轻云养着，她最得这些灵物喜欢。」
数日来失去元宝的阴霾退散了些许，我的心瓣露出一角晴空。
我抱着雪狐狸送世子离院的时候，大着胆子，水灵灵地剖明心迹：
「世子，我心悦于你。」

还是入宫拜见贵人，都会带着我在身边。
我见识了诸多从前不可能见到的世面，还养了一只小时候吵着娘要却没要到的雪狐狸，取名元宝。
后来，又习得了不少东西，有些闺阁之中的手艺竟比郡主还好些。
我代她绣的刺绣赢得了无数赞誉，郡主用我用得顺手，待我便添了几分青眼。
她偶尔性情爆起，我也能说得上话，抚平她的心绪，为此，那些差点受罚的小奴婢对我极为感恩戴德。
发展到最后，我甚至可以拿着我的绣品要求她在园子里多练习行走两圈路。
她为了别人的夸耀，咬牙切齿地从了我：「不要催我，这次贵妃姑姑寿宴，要不是为了献礼拔得头筹，压下那群莺莺燕燕，你看我要怎么撕烂你这张催不停的嘴！」
「我信的，」紧跟着，我继续催了一句：「走快些。」
落英缤纷的四景园里，郡主发出的哀嚎震动天地，惊起一树飞鸟。
春去暑来，在勤加练习之下，安康郡主腿脚渐渐有了好转，出入宫闱也进退得当，贵人赞她不仅手艺冠绝京中，还是个蕙质兰心的孩子。
京中渐渐时兴打马球，安康行走不便，马上却很有天赋，好几次一举进击得了彩头，赢得一众喝彩。
续弦生下的亲女容嘉郡主颗粒无收，她看不得姐姐大出风头自己却无能为力，气得摔碎了好几个杯子。
下了击鞠场，仗着有人撑腰，她换了妆造，故意激得安康郡主为了一副头面发作，想要扳回一城。
「姐姐说什么胡话？这是我娘送给我的头面，姐姐未免也太跋扈了吧，夺人所好非君子也。」
安康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驳斥：「这分明是我亲生母亲留下的遗物，父王说过母亲的东西都是我的，我想她的时候随时都能看，什么时候变成你娘送你的东西了？」
容嘉冷笑一声：「你娘坟头草都一尺高了，你够格跟我抢？」
这句话刺痛了安康，可容嘉还要得意地补充一句：
「花灯节上，华笙哥哥可是说过我妆点这副头面清丽出尘无人可及的，姐姐死乞白赖要讨回去，是想在华笙哥哥面前
东施效颦吗？」
安康愣了神。
华笙是这一届科考的探花郎，生得俊俏清雅，着一席鸦青长衫往人群里一站，谪仙一样鹤立鸡群。
安康早就对他心有所属。
而容嘉抢惯了她的东西，岂能错过？
到这，她再也听不下去，哭着扇了容嘉一巴掌，容嘉脸上立刻浮起五道巴掌印痕。
她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主，趁人不备，反手将安康推下了猎人为了捕兽而布下的陷阱洞里。
「走，谁也不许救这贱人，今天的事谁敢说出去，我要了他的命！」
容嘉戾气横生，随从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出手。
陷阱很深，里头有一只眼冒绿光的孤狼在盘旋，安康一个人根本上不来，只能不断发出惊恐的呼救声。
我眯起眼睛，瞧着世子往后山这边打马而来。
在他目光即将触及到的那一瞬间，我决然跳入陷阱里。
04
马蹄声由远及近，待世子赶过来，我已经用自己的身体撑起安康郡主，让她有机会逃生。
「安康！」见此情景，世子差点失去理智，他一把拉起郡主将她搂在怀里。
许是受到刺激太大，郡主直接晕了过去。
此时，陷阱里那匹不知道饿了多久的狼正向我靠近，我已经脱力瘫软在底部。
世子将郡主交给下人，即刻张弓搭箭，射穿了它的脑袋。
「快把手给我！」他往洞沿下探身体，向我伸出手。
我竭力撑起身，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腿却故意撞向了捕兽夹。
待他看清我身下淌的血时，他瞳孔放大，薄唇微张，再也等不及我把手交给他，亲身跳了下来。
我是被世子一路抱回去的。
在世子的震慑下，有心偏袒幼女的老王爷第一次惩诫了她，把她关到尼姑庵里去静心一年。
那副曾经不见了的头面，也回到了安康手里。
王妃整日以泪洗面满心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伤口狰狞，府医说我的脚腕子伤得再深些，筋脉就要断了。
府医须白眉长，上了年纪，上药的手便有些轻重不分，我咬白了下唇。
世子看
高门显贵的宁王府下聘，求娶我为王妃。
可出嫁之日，爹却让和我长相一模一样的庶妹替嫁。
「你蠢钝如猪，比不上你幼妹一个脚趾头，担不起这么大的福气，她高嫁以后还能帮衬到你。」
吉时已到，庶妹在敲锣打鼓中羞答答踏上花轿。
风吹起红盖头一角，所有人都称赞新娘子端庄娴雅，貌美不可方物。
而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却一甩缰绳，将她抽下了轿子。
01
我爹为了和逃荒来的邻家寡妇在一起，要将我娘沉塘。
那名寡妇叫佟孟秋。
我娘是个顶好的人，我生性贪玩喜好舞刀弄枪，她也不像旁人一样说我女孩子家家不像话，反而总给我寻来各种新奇的玩意儿。
佟孟秋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上门求她给碗清粥垫垫肚子，我娘二话不说就给了一碗大米饭。
又见她寒冬腊月，身上只有一件洗得发白的单薄荆裙，颇可怜见。
便时常接济一二，不仅给她吃食，自己最厚实软和的棉衣也给了她，还帮她寻了靠她自己也能活命的浆洗活计。
可佟孟秋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却盯上了我爹——一个破落秀才。
在我娘看不见的地方，她扭着水蛇腰烟视媚行，将我那不中用的爹勾搭得哈喇子直流。
这对豺狼虎豹看对眼，私下里滚到一起去早已不知道多少回。
我娘出身商贾，是我外祖家的独女，操持着家里家外一应事宜。
那佟孟秋不知哪里冒出一个堂兄，领了来说要和我娘谈生意，感谢我娘的照拂。
我娘不疑有他，她利落而专注地敲打着算盘珠子，转而却被那人捂嘴揽胸抱住轻薄，埋在脖领深嗅：
「香娘，你果真好香啊……」
偏偏就是那么巧，平日里只知道在酒肆吹牛写酸诗的我爹，居然带着族老上铺子来走动，进了门，入眼就是“奸夫淫妇耳厮鬓摩的不堪光景”。
佟孟秋瞅准时机，在那当口拿帕子虚掩住嘴，作出惊魂不定的姿态，声音却比平常还要尖利万分：「香姐姐！我不是有意撞见你和情郎幽会的，我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