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玻璃瓶碎裂，橙子味的汽水淋了方毅一脸，还有不少溅到了沈宝珠和田靖翔身上。

“啊！”

沈宝珠惊恐大叫，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绮。

“你疯了？！”田靖翔反应过来，忙去查看方毅的伤势。

沈绮心头划过一阵爽快，扔下一个鄙夷的冷笑，转身大步离开。

细细的血柱顺着脸颊往下淌，方毅甩甩头发上的汽水，死死盯着沈绮离去的背影。

沈绮能感觉到身后犹如实质性的视线。

但她不在乎了。

上辈子，她拼尽全力，放下尊严，付出所有，只为换来他的注视。

结果只有欺骗和谎言。

上辈子她三十五岁就死了，死的时候孤零零一个人，一身的病，不过四十岁的人，看起来比六十岁的人还老。

这些，都是拜方毅所赐。

所以重生回来，听到方毅那些贬低自己的话，沈绮满心的怒火。

在自己恢复行动能力后，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给了方毅一玻璃瓶子！

一个渣男，谁爱要谁要！

她沈绮不稀罕了！

上辈子她是眼界太窄，看不透本质，才会固执的认为方毅是自己的救赎。

殊不知，日后最大的风浪，全是出自他手！

沈绮原本是大院子弟，出生的时候被护士抱错，与农村周家的女婴调换了人生。

十七岁那年，她偶然救下一个老爷爷，老爷爷请她去大院做客，无意和沈家人碰见，这才揭开了自己的身世之谜。

按道理，既然知道抱错，沈绮和沈宝珠就应该各自回到各自的家庭才对。

但林春霞舍不得如珠如宝养了十七年的孩子，和周家商量之后，决定留下沈宝珠。

反正沈家条件不错，多养一个孩子也没关系。

反倒是周家，穷的叮当响，少一张嘴反而少一分负担。

沈家人小心呵护着沈宝珠，生怕她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之后不开心。

为此，沈家对外宣称当初林春霞生的是一对双胞胎，不小心弄丢了沈绮，医院害怕闹大，谎称只生了一个。

时过境迁，人既然回来了，就不去追究过去的事。

大家都接受了这种说法，毕竟当事人都不介意了，他们这些外人有什么好介意的。

可没有人为沈绮考虑过，也没有人在乎沈绮是否不高兴。

沈绮上辈子就是被人遗忘排斥的存在，明明她才是最可怜最无辜的，但却没人看到她。

沈绮是满怀欣喜和期待回到沈家，以为沈家人会欢迎她，喜欢她，会好好疼爱她，补偿她这十七年吃的苦。

结果事与愿违。

她不明白沈家人为什么把沈宝珠看得比她还重要，为什么每次她和沈宝珠发生矛盾，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她欺负了她。

就因为沈宝珠会哭，会掉眼泪？

年轻的沈绮不理解，三十几岁的沈绮依旧不理解。

但没关系，她已经不是那个唯唯诺诺，说话做事都下意识讨好他人的畏缩少女了。

前世早死的经历告诉她，人只要专注自己就好，不要太在意他人。

如果别人让自己觉得不舒服，怼回去就好，谁让自己不开心，那就让谁也不开心。

沈绮越走越快，为自己的重生感到无比庆幸。

老天爷还是有良心的，一定是它看不惯自己上辈子的遭遇，才会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辈子，她一定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弥补上一世没有做到的遗憾。


沈宝珠演了会独角戏，见沈绮跟个木头桩子一样没有半点反应，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她都主动低头了，沈绮还摆着一张死人脸是几个意思啊？

沈宝珠硬是挤出了两滴泪，拽住沈绮的袖子，带着哭腔说：“我以前有些地方做的不好，我向你道歉，以后我们做真正的姐妹，好吗？”

沈绮认真想了下，问她：“你今天白天都干了些什么？”

人不可能短时间内有这么大变化的。

昨天晚上沈宝珠还暗戳戳跟沈济北上自己的眼药呢，今天忽然就要跟自己姐妹好了？

沈绮不信。

难道是在她上班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有高人指点了沈宝珠？

沈宝珠眨眨眼，“啊？我、我就在家啊。”

她怎么会问这个？

沈宝珠当然不会说自己白天去了闺蜜家，是闺蜜给她出了这个主意。

“和她作对也太蠢了，就该麻痹她，在她不知不觉里，把她的一切彻底夺过来，然后一脚踹开。”

“你跟她示弱，在家里什么都别和她争，她现在气焰这么嚣张，就是着急要抢回自己所有的东西，你全让给她，表现的越委屈，越可怜，反而能得到更多。”

“人都会同情弱者。”

“你以前不是做的挺好啊，怎么现在反而不上道了。”

沈宝珠愕然惊醒。

其实沈绮刚回沈家的时候，沈宝珠就是这么做的。

她会小心翼翼让着沈绮，在家表现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只要和沈绮有些冲突，她也不会多争辩，默默地流眼泪。

爸妈大哥小弟都会站在她这边，斥责沈绮的不是。

渐渐的，沈宝珠越来越不把沈绮当回事，也就忘了这些。

今天被闺蜜一点醒，沈宝珠马上就回过神了。

这才有了厨房对沈绮低头道歉，还要跟她做好姐妹的一幕。

沈宝珠以为沈绮会在听完她声泪俱下的忏悔后，心生得意，然后在她的主动示好下答应请求。

结果，沈绮的反应在预料外。

沈绮不屑的轻笑。

她是在笑自己问的什么蠢问题。

坏人哪有乖乖招供的？

“快想吧，晚上想做什么，等会爸回来一口热乎的都吃不上，该骂人了。”

沈宝珠一噎，老半天挤出两个字，“面条。”

该死。

沈绮不上套！

本来她打算，只要沈绮点头，就顺势把晚上做饭的事推给她，或者让她多多的帮忙。

但沈绮不为所动。

这个人不是心最软，最好拿捏的吗？

怎么从那天在溜冰场砸了方毅一玻璃瓶子之后，像换了个人一样？

“打开冰箱看看有什么菜。”沈绮不给沈宝珠东想西想的机会，“有西红柿、鸡蛋、青菜、猪肉和牛肉，你想做个什么味道的面条。”

沈宝珠只能按照沈绮的思路走，“青菜面？”

“行啊，只要你不怕爸回来骂吃饭都没个肉菜的话。”

沈宝珠：……

“西红柿鸡蛋打卤面好了。”

“那你把食材拿出来。”

沈绮全程动嘴，愣是没伸一次手。

在沈宝珠被油崩的惊声尖叫，四处逃窜的时候，她嘴角几乎咧到了耳后根。

果然，看讨厌的人过的凄惨，心情会格外愉快呢。

“爸，今天沈宝珠亲自下厨给你做了面条，快来尝尝。”沈绮很是热情招呼。

沈从军见她似乎是和沈宝珠亲密起来，老心甚慰。

他就希望家里和和睦睦的，不要给他拖后腿。

之前那样就挺好，这几天沈绮闹腾了一下。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想通了，这不还主动教沈宝珠做饭。


陈丽是个很爽快的人。

“你一点也不洋气，不洋气的人，是剪不好头发的。”

瞧瞧这小姑娘身上老掉牙的棉袄，进来之前，刘海又厚又重，像个锅盖扣头上，从头到脚没有一点让人觉得时髦的地方。

沈绮噎了下。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绮，你叫我小绮就好。”

陈丽嗯了一声，她并没有把沈绮学剪发当回事。

她不是没收过徒弟，干不了一段时间就走了。

那些徒弟走的时候都对她怨气很大，说她是故意不教技术，压着他们在店里打白工。

陈丽不是这种黑心师傅，她只是对徒弟负责，对顾客负责。

走都没学会的人，跑起来肯定摔跤。

她陈丽绝对不允许那些半吊子的徒弟出师，对徒弟们很严格。

所以这些年，竟然没一个好好从她手里出师的徒弟，全都学一半不干了。

她看沈绮估计和前面那些人也差不多，不过对方都主动提出包卫生和三餐了，她不答应有点说不过去。

丽丽美发屋上午的生意不好不坏，来了两个客人，一个是妈妈带过来剪头发的小女孩，另一个是来刮胡子的中年人。

中午沈绮跑去买了三个馒头，两个热菜。

吃到一半，来了个长头发的女客人，说是要烫陈丽同款的大波浪。

陈丽放下筷子就去招待客人，沈绮把装了馒头和菜的铝制饭盒搁在煤炉上热着，帮忙去打下手。

这年代烫发技术相对简单，使用的是电热帽和杠子。

沈绮给陈丽递杠子和皮筋，适时的给客人吹彩虹屁。

女客人是陈丽的熟客，被沈绮哄的笑开了花。

“什么时候收了个嘴这么甜的小徒弟？”

陈丽笑：“今天，你也是赶上了。”

“我看你这徒弟比以前那几个强。”

“好了，再等一个小时头发就能好。”

陈丽给客人戴上电热帽，插上电。

沈绮倒了杯热茶过来，“美女，你喝口水。”

陈丽瞄了沈绮一眼，心道：不洋气是不洋气，但很有眼力劲。

陈丽刚坐下，准备继续吃饭，门又打开了，进来了几个大妈。

大妈叽叽喳喳，是组团来烫头发的。

“就这里，她烫头发手艺最好了，我这个头发就是她弄的。”

这下是彻底没了吃饭的功夫。

忙活完，天早黑完了。

沈绮打扫完卫生，“丽姐你看看，还有哪里没弄好的。”

陈丽看了一圈，别说，整挺好，全都符合她心意。

这下，她对沈绮是真的另眼相看了。

沈绮骄傲的抬了抬下巴。

怎么可能整不好，她可是被陈丽手把手教过的，她那些整理卫生的小习惯，她都很清楚。

“明天早上八点开门。”

陈丽边说边锁门。

“好，我一定准时到。”

“走吧，我送你去坐车。”

丽丽美发屋是在一条巷子里，走几分钟就到了大街，不远处便有一个公交站。

坐上车，沈绮往窗外一看，陈丽已经转身离开了。

绰约的身影被路灯勾勒完美，那一头漂亮的长卷发，跟海藻似的，很是吸睛。

沈绮感慨，她还是更喜欢这样活色生香的丽姐，在牢房里的丽姐可没这么漂亮的长卷发，整个人的气质也是偏阴郁苦闷的。

和沈绮不一样，上辈子的陈丽是终身监禁，一辈子都不可能放出来。

至于陈丽进去的原因，沈绮听其他狱友说过，是因为杀夫。

具体详情沈绮不知道，因为陈丽从不和别人聊这些，如果有人问她，她也只会沉默。


沈宝珠只偶尔路过两次，瞧见里面有不少流里流气的男男女女，聚集在巷子里抽烟说笑。

放在平时，她一个人是绝对不敢进去的。

可为了抓沈绮的小辫子，她咬咬牙，冲了。

沈宝珠加快脚步，刚好瞧见沈绮身影在第三个拐角消失。

她眼前一亮，抬步就追。

这片巷子道路是很曲折的，跟迷宫一样。

不太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

沈宝珠追着追着，人没追到，给自己追迷路了。

这门上贴了福字的人家，她已经路过三次了，每次无论怎么绕，最后都会回到这里。

“沈绮呢？”沈宝珠一脑袋的问号，“她去哪儿了？”

在不远处的一个矮墙，沈绮小心缩回脑袋。

原来她没看错，真是沈宝珠。

有意思，大早上的，沈宝珠不在家睡懒觉，出来跟踪她？

干嘛？

想知道她在哪儿当学徒？

这种事，她不当面问，非要像痴汉一样跟踪她？

沈绮弯着腰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这么喜欢跟踪，那就好好在这里练一练认路的本事吧。

真是闲的慌。

今天和昨天一样关门关的早，沈绮没去医院，收拾收拾回了大院。

进了家门，发现客厅居然没有人。

仔细听了下动静，好像二楼有声音。

沈绮拉开嗓门喊：“妈，我回来了，今天晚上记得做我的饭。”

沈济南腾一下冲出来，看表情似乎是有一肚子脏话要说，但嘴巴紧紧抿着，愣是没蹦出一个字。

许爱莲慢一步出来，拽了下沈济南，用眼神示意他进屋。

沈济南冷哼，狠狠瞪了沈绮一眼，转身走了。

许爱莲居高临下看着沈绮，那眼神，不像是看女儿，而是看仇人。

“妈？怎么了吗？”沈绮歪歪头，故作无辜。

“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你去把晚饭做了。”

“好。”沈绮意外爽快，“不过要等会，我去何奶奶家一趟，去送点东西。”

不等许爱莲发话，沈绮自顾从柜子里拿了两罐麦乳精，和一袋苹果走了。

“妈，我去去就回哈。”

沈绮提着两兜东西走了，许爱莲脸气歪了。

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

有这种女儿吗？一天天在家作妖！

要送人东西，不会自己买，非从家里拿？！

出了家门，沈绮不用憋笑，笑出了声。

沈济南出来的时候，她就听见沈宝珠的哭声了。

那条巷子人员很杂，估计沈宝珠在里面吃了苦头。

应该没有什么人身危险，就是被吓了。

真好奇她是怎么走出迷宫一样小巷的。

沈绮之所以熟悉，是因为上辈子出狱后，她就住那一块。

房子很破，环境混乱，但很便宜。

那片巷子十几年过去，没有什么大的改动，现在的沈绮进去，也能轻轻松松找到出口。

沈绮敲开何奶奶家的门，见是她，何奶奶热情招呼。

“人来就行了，不用带东西。”

“要带的，上次何奶奶帮了我很大的忙，要不是您，我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

“就是个坎，跨过去就好了。”

进了屋，发现客厅还坐着一个干瘦但精神抖擞的老爷爷，沈绮恭敬的打招呼。

“韩爷爷好。”

“你是沈绮？”韩爷爷是很和蔼的，不过眼神有些犀利，看人有些打量的意味。

“是的，韩爷爷，我是沈绮。”

沈绮感觉到了一些压力，暗暗憋了口气，努力挺直胸膛。

“好了，小绮坐，我去泡茶。”何奶奶警告的看了韩爷爷一眼，示意他不要多事。

韩爷爷不赞同的撇嘴，他就是想教育教育小年轻，怎么能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


“旁的我不和你多说，就一点，你给其他三个孩子什么，就要一模一样给沈绮一份，都是你的孩子，做父母就得一碗水端平。”

何奶奶收了笑，态度强硬，“你要看得起我老婆子，就按我说的做，你要不听，我就喊一个说话你能听的人过来。”

沈从军一噎。

一碗水端平？

这怎么可能，五个手指还有长有短呢！

而且沈绮就是个女孩子，前面十几年在山沟沟里，没文化又没本事，在她身上投入太多，不是浪费？

不过他不敢说不。

他知道何奶奶人脉很广，他所在部队的司令，都要尊称何奶奶一句师娘。

何奶奶要是把司令叫来，他还想往上升就有点为难了。

沈从军勉强挤出一丝笑：“您老人说的哪里话，我们大院谁不尊敬您老？”

何奶奶也借驴下坡：“小沈，家和才能万事兴，想要家里一团和气，就不能厚此薄彼，家庭和睦了，对你的事业帮助很大。”

“是，是，您老提点的是。”

“孩子我昨天也批评过了，她已经知道错了，你和小许不要过分苛责，好好的孩子，懂事又勤快，别人想要都没有呢。”

这话沈从军是真没办法附和，只能干笑。

沈绮适时出声：“爸，您别生我的气了，我昨天是冲动了，以后不会了。”

该说的都说了，何奶奶起身，“我就不多叨扰了，小沈，咱们军人言出必行，可不能搞阳奉阴违那套。”

“肯定的，您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何奶奶摸了摸沈绮的头：“小绮，没事上奶奶家里玩。”

虽然只是短暂相处了一个晚上，何奶奶是真有点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家里人少，大院里人虽然多，但合眼缘对脾气的没几个。

何奶奶还感慨，怎么之前没发现沈绮这么对她胃口。

沈绮点头：“只要奶奶不嫌我烦。”

这完全是意外之喜了。

何奶奶这句话，就是明晃晃告诉沈从军，她是有靠山的人，不能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送走何奶奶，客厅里只剩父女二人。

沈绮抬头与父亲对视，“爸，何奶奶说要一碗水端平。”

语气是淡然的，但沈从军硬是听出两分挑衅。

沈绮在挑衅他作为父亲，作为一家之主的权威。

“你想要公平，也要有本事拿得住！”沈从军没了面对何奶奶的恭敬和谦卑，“不是没送你去过学校，也不是没有给过你零花钱。”

“你手里有钱就乱花，书读的更是一塌糊涂，是你自己读不下去才选择退学的！”

她不是读不下去选择退学。

而是学校里有人欺负她，笑话她。

况且她只是识字，小学、初中都没读过，怎么跟得上高中进度？

零花也不是乱花，是沈济南和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故意哄骗她，让她去买东西，他们才愿意跟她说话。

但沈绮没有去解释。

沈从军要是个愿意倾听的人，刚刚何奶奶也不用拿前途压他。

“爸，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沈绮一改之前的强硬和怯弱，咬着唇，很是伤心的样子，“我只是想换个卧室。”

“我那个房间背阳，冬天晒不到一点太阳，很冷。”

沈从军表情好了一点，语气还是责备：“就这么一点小事，你好好跟家里说不就行了，非要闹什么跳楼？！不像话！”

“爸教训的是，我以后肯定不会了。”

才怪。

沈绮暗暗在心里加上两个字。

只要沈家侵害她的利益，她能闹出更大的阵仗。

“等你妈回来，你跟她去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