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蓝月明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说了也没用！
就算她开口求江霖，也只会招来更多的讥讽！
果不其然，江霖施施然地站起身，穿好了大衣。
看着因为阵阵宫缩疼得颤抖的蓝月明，江霖甚至挥了挥手：
「我留在这也没用，心瑚又难受了，叫我过去，你自己处理吧！」
他竟然还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反正，你无论受多么严重的伤都能好！」
仿佛，蓝月明这个被害死的孩子，不是他的骨肉！
在心底和小腹传来的痛楚中，蓝月明闭上了眼睛......
思绪又飘回遥远的记忆，他不知道，千年以前，蓝月明和他是一对爱侣。
而她，正是为了报江霖的三生三世情缘而来！
所以，她才会那么执著，一次又一次被伤得鲜血淋漓，却始终不肯离开！
千年以前的第一世，她是情窦初开的鲛人少女，而他是为了君王捕杀鲛人的小将军。
可是，他却放走了她。
只因为看见了蓝月明浮出水面的那一刻，鲛人少女在网中抬起的，那双无助又美丽的眼眸！
他被凌迟处死，尸体被抛入海中。
抱着残缺不全的尸体，蓝月明泣不成声，第一次明白何为「人」的情感！
她跪在海神祠前三天三夜，许下誓言：
「愿身入红尘，报答他的恩情！」
第三天夜里，见她心志坚定，神婆叹息道：
「人的七情六欲最苦，我们鲛人，何必沾染。」
但是，神婆最终还是给了蓝月明下了「情锁咒」，刻在了蓝月明和他的魂魄上：
「你可以追随他三生三世，这期间，无论你受到多么严重的伤害，肉身都不会消亡。
但是，与之相对的代价是——若在情缘耗尽之前，得不到他与你真心相爱，你便会魂飞魄散，再也不入轮回！」
蓝月明从此化身人类女子，不断寻觅着他的转世。
孰料第二世，他成为了君王，却将她幽禁后宫之中，遭受无数折磨！
临死前，还下令，用她的身体提炼成人鱼膏脂，在地宫中燃烧千年！
甚至还说：「她以为朕不知道她是鲛人吗？让她这种鳞虫卵生之属陪葬，已经是抬举她了！」
于是，蓝月明被活活炼成鲛人油，尸骨又被抛在地宫之中！
她的肉身被毁，花了千年才修复，才再度化为小女孩的模样！
后来，地宫被打开，她则被送入一座孤儿院里，在那里遇到了第三世的江霖......
原本，蓝月明以为这一世与江霖青梅竹马，可以顺理成章地相爱。
可是，她没想到，十年前的那次意外，令江霖以为她故意害了林心瑚，从此恨上了她......
十年来，他把她带在身边，却迟迟不肯给她任何名分！
而蓝月明因为「情锁」的缘故，也始终不能离开。
两人就这样捆绑在一起拉扯着，直到血肉模糊......
这次怀孕，蓝月明原本很欣喜，打算告诉江霖。
可没想到，江霖直接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让她来某会所找他！
这样的事情，蓝月明在江霖这十年发迹期间做了无数次。
鲛人具有千杯不醉的身体，江霖发现这一点后，就经常让蓝月明来替酒！
到场后，他根本不听蓝月明说话，就冷漠地让她喝酒：
「你不是千杯不醉吗？来，让各位老总看看！你表现得好，这笔大生意就谈成了！」
蓝月明心如死灰，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杯接一杯灌下烈酒！
直到灌下第三十杯的时候，蓝月明只觉得小腹传来剧痛，鲜血染红了衣裙。
她软倒在地上，被送进了私人医院......

7
蓝月明头发上都挂着一绺一绺的颜料，狼狈不堪！
她止不住地牙关战战，感到刺骨的寒冷！
到了此刻，蓝月明怎会还不明白：
这一切，都是彻头彻尾的一场恶意策划！
说是为她庆祝生日，分明是为了看她当众被捉弄的张皇失措，博林心瑚一笑！
而江霖在此之前表现出的种种温情，无疑也是为了此刻蓝月明摔下来的狼狈！
然而，江霖还没打算放过她。
他拖起颤抖的蓝月明，将她踉踉跄跄地推到中央：
「你不是很会跳舞的吗？来，今天是你生日，给大家表演一下，助助兴！」
泪眼朦胧中，蓝月明看着江霖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微弱的声音带着颤抖：
「江霖，你真的要，这样侮辱我？！」
而江霖此刻，明晃晃是把她当做牺牲品，用来讨好周围的上位者！
蓝月明心知肚明，江霖会怎么说她：
「我有个女人，跳舞和歌喉都是十分好，回头带来给各位大佬表演一番！」
此刻，周围油腻的目光，就像豺狼一样，看得蓝月明阵阵发冷！
而江霖只是看着蓝月明，眼神中没有丝毫动容：
「你不是已经，习惯为我做这样的事了吗？」
随着灯光亮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蓝月明身上。
眼看江霖的态度绝无挽回的可能，蓝月明反倒平静下来！
她捋了捋头发，站了起来。
鲛人擅长音律艺术，蓝月明的嗓音最为澄澈，带着人世间罕见的情感。
聚光灯打在身上，她赤足踩到大理石砖的场地中心，缓缓随着音律而动。
这是不应该出现于世间的舞姿，具有夺人心魄的美和震撼！
但是，再美，也只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玩物罢了。
这是鲛人一族的双鱼舞，是表达鲛人的爱意，只跳给心上人看的。
蓝月明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要在怎么样的情景下，给江霖跳这支舞。
可惜，三世追寻，终究只是沦落为笑柄！
蓝月明刚刚小产过，身体还没恢复好。
大理石的凉意，细密地从脚尖传来，让她的小腹和受过伤的左腿开始隐隐作痛。
但是，蓝月明并没有停下。
相反，她的舞姿越发如痴如狂，仿佛要将整个人的生命都耗尽在这一支舞中！
如同杜鹃啼血一样，这是最后的绝唱。
走了三生，穿越千年，缘分终于要耗尽了。
等到蓝月明停下的时候，一滴泪水从她眼角滑落，化作一颗明珠，在地面上滚落......
这是第一千次，她为了江霖而流泪。
这一刻开始，蓝月明真切地感到，情锁咒开始消散！
随之消逝的，还有蓝月明的灵力和生命！
遥遥地蓝月明抬起头，最后望了江霖一眼。
那一瞬间，江霖只觉得蓝月明的眼神深邃如大海，盛满了他读不懂的复杂！
——我欠你一条命，现在，我用一千次流泪的痛苦，还完了。
再也没有什么，能阻碍我解脱了。
周围鸦雀无声，静得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所有人，哪怕是被酒色所蒙蔽的心，也被这样剧烈的情感表达所震撼！
直到过了片刻，才有人回过神来，纷纷说道：
「江霖，你的这个女朋友，还真是在艺术上有点造诣！」
「是啊，这是从哪寻来的妙人，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相信世上真的有人落泪成珠！」
而江霖只是呆呆地凝望着蓝月明，沉默不语！
眼看江霖的注意力被吸引，林心瑚赶快轻咳一声，嘲笑道：
「这贱人还算有点用，至少眼泪真的能卖钱！
不过，再珍贵，也只是供人观赏的一只珍禽异兽罢了！」
而蓝月明，则艰难地爬起身，一瘸一拐地向门外走去！
直到蓝月明流干最后一滴眼泪，她便感到一种灵力耗尽的力竭感：
那是鲛人的寿命要走到尽头的预兆！
现在，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席卷全身，蓝月明感到心口传来一阵刺痛！
甚至，就连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但是，她还是尽力挺直了身子，没有看江霖一眼。
她身上释放出一股凛然的气质，竟然无人敢阻拦她离开。
眼看着蓝月明经过自己面前，江霖的手臂猛然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拉住她！
但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眼睁睁地看着蓝月明离开......

5
她总以为，自己再努力努力，坚持一下，或许能唤醒江霖的情感。
......可惜，十年过去了，这三世的因缘，也快走到了尽头。
蓝月明在一次次刻骨的伤害中，逐渐绝望地认识到：
爱你的人，并不是因为你多么努力而爱你。
就像林心瑚什么也不用做，便能收获江霖无微不至的爱！
而不爱你的人，无论尝试过多少次，都不会对你有半分不忍和同情！
......蓝月明在睡眠中呻吟着，在这样逃不开的噩梦里辗转挣扎。
鲛人身体的特性，令她具备超出常人的记忆，无法真正遗忘过去。
这宛若一遍遍凌迟的痛苦，总会在她防御最为薄弱的睡梦中，不受控制地反复上演！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蓝月明从噩梦中猛然惊醒，冷汗淋漓。
蓝月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干干的，没有半滴泪。
蓝月明嘴角扬起一丝苦笑：
果然，自从下了情缘锁，她就再也无法为自己流泪了。
好在，很快这要还给江霖的因缘，就要还完了，自己也能解脱......
早晨，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惊叫了一声：
「小姐，你这垃圾桶里，怎么会扔了这么多珍珠？」
蓝月明垂眸掩饰住自己的情绪：
「是我的一串珍珠项链断了，我不要了。若是您不嫌弃，就拿去吧！」
虽说是垃圾桶，可是并未放什么垃圾，还是干净的。
蓝月明心中想的是，自己反正要死了，莫不如做件善事。
鲛人缺乏人类的弯弯绕绕，天性本就比人类善良。
清洁工衣着寒素，显而易见地需要钱财。
这珍珠比自然生成的普通贝珠灿然晶莹，成色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一眼可知地贵重。
清洁工眼中放光，连忙收起了塑料袋！
可是，她刚出去，蓝月明却听见她在和旁人议论：
「现在的女孩子啊，年纪轻轻就想着走捷径！
那么大的珍珠，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真是挥金如土，不知惜福！
要不是这样，怎么会受那么多苦，自己不自尊自爱，怨不得男人瞧不起她......」
这样的事，蓝月明已经经历过很多次。
她早已知道：人类，并非投桃报李的生物，相反，越是流露出善意，人类越会瞧她不起！
甚至会落井下石，得寸进尺......
更何况如今，又有谁会相信她不离开江霖，如此死缠烂打，是因为「情义」？
所有人都只会认为，蓝月明只是一个心思恶毒的拜金女，来指责她！
这个时代，没有人相信还存在「情」这种东西，更会对「情比千金」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所以，更没人会相信，会存在鲛人这种生命，如此痴情和单纯。
只因为千年前的一次相救，而为此付出苦苦追寻的三生！
所以，蓝月明只是闭上了眼睛，掩盖住心头的酸涩......
而就在这时，蓝月明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垂眸看去，屏幕上竟然是江霖发来的一条信息：
「月明，等到后天出院，我来接你！」
顿了顿，又发过来一条文字：
「刚好是你的生日，再加上你出院，心瑚说了，要好好庆祝一下！」

1
蓝月明查出怀孕的那天，江霖让她喝了三十杯茅台。
他冰冷地对她说：
「心瑚的病疼得厉害，医生说要新鲜的紫河车才能缓解！
反正，你的身体无论受多么严重的伤都能自愈，而且，我是不会和你有孩子的！」
蓝月明感受着腹部传来的剧痛，眼泪串串流下。
他不知道，她不是人类，而是来报恩三生的鲛人。
她的一千次泪已经流完了，而她，马上就要死了！
后来，蓝月明消失了，而江霖却疯了：
「月明，你不是不会死的吗？！」
......
「蓝小姐，你确定放弃保胎吗？
以你的身体状况，很可能再也无法有孩子了！」
蓝月明感受着腹部传来的剧痛，听着医生的询问，心如刀绞！
天知道她是多么想要和江霖有一个孩子，但是，此刻她却不能保住！
闻言，蓝月明默默流下了眼泪，她心中明白：
这是她为了江霖，第九百九十八次的流泪！
蓝月明计算过，她和江霖的缘分，流泪千次。
反正，流完一千次泪的时候，她就还尽了江霖的因果，而她，也要死了！
而身边握着她手的江霖，则冷冷开口，吐出与温柔的动作截然相反的话语：
「她懂什么？一只满脑子只有拜金的金丝雀，我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个孩子，不能留！」
他瞥了一眼满脸苍白，额上冷汗滴落，不断呻吟的蓝月明：
「更何况，她不可能失去生育能力的！
用她的一次痛苦，换取心瑚的缓解，值得！」
最终，蓝月明被江霖握着手，颤抖着签下知情同意书！
签名的「蓝月明」三个字，抖得几乎辨认不出来，又被泪水泡开......
没有人注意到，当纸页被拿走的时候，一些小小的珍珠落在地上。
那是蓝月明身为鲛人的眼泪所化，每一次哭泣，都是在耗费她的灵力！
而看着这些珍珠被来来往往的脚步踩碎，化为齑粉。
蓝月明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心中却感到一种心如死灰后的轻松：
再有两次流泪，她就能解脱了！
而等到把药取来，江霖亲手拆开胶囊，放到蓝月明唇边：
「来，把药吃了！」
可是这体贴，落在蓝月明眼中，却是无比地可怕！
这一世的江霖总是这样，面对她时，行为的细节上会透露出一点温度。
但是，伤害她的事，却一件也没有犹豫过！
只因为江霖以为，当年，是蓝月明害林心瑚出了车祸，让林心瑚落下了后遗症......
看着蓝月明不肯张嘴，江霖脸色沉下来，手指收紧，掐着她的喉咙：
「又不听话了是不是？吃！」
蓝月明被掐得喘不过气，下意识地张开嘴，大口呼吸！
就在这一瞬间，江霖把药推进了蓝月明口中，又立即灌下一口温水。
感受着药丸滑过喉咙，蓝月明只觉得小腹传来的疼痛更甚。
她倒在床上，剧烈地呛咳起来！
看着蜷缩在床上咳嗽的蓝月明，江霖的眼神却没有半点同情：
「这也是你自找的！心瑚的病，需要新鲜的紫河车最好！
你做这些，根本就是为了你曾经犯下的错赎罪！」
蓝月明吞下药后，小腹的疼痛更加剧烈。
鲜血不断地浸透身下的护理垫，一会儿就要换一回！
可是，就在这时，江霖的手机响起。
手机那头，传来林心瑚撒娇的声音：
「江霖哥哥，我想吃你给我做的那个红豆双皮奶了！
可是，我怎么也做不好，你能来做给我吃吗？」
江霖的脸上，顿时扬起笑意：
「当然了，我现在就过去！」

9
天亮时分，蓝月明还是回到了江霖的别墅。
有些事情，应该做个干干净净的了断。
这个和江霖共同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家，处处都留有她的痕迹。
在离开之前，蓝月明希望把自己的东西打扫干净！
江霖似乎没有回来，整个别墅静悄悄的。
蓝月明开始把自己的物品，一件件整理好，放进纸箱......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靠在了门框上！
蓝月明没抬起头，只是平静道：
「我要走了，你可以如愿以偿了！」
她感知到，这个人是林心瑚！
林心瑚见蓝月明如此冷静，却被激怒了：
「你装什么正宫大度，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江霖爱的人，永远只会是我！而你，注定了只会失败，变成一条丧家之犬！」
林心瑚抱起双臂，精致的脸庞被笑意扭曲得狰狞：
「你知不知道，江霖为什么在和我接触过，就会无法自拔地爱上我？」
蓝月明的瞳孔骤然紧缩！
看着蓝月明如此，林心瑚得意地笑了，她的半边面孔变化了，毛茸茸的毛发钻出来：
「那是因为，我已经在他的魂魄上下了缚心印，所以，他只会爱上我！」
蓝月明看着林心瑚显出的半边狐狸脸，瞬间一切都明白了！
如今到了第三世，蓝月明已经肉身泯灭过一次，灵力损耗大半，并未看出林心瑚的真实身份！
若非她自己显现，根本看不出她是狐妖！
如此想来，这一世的江霖之所以照料林心瑚之后，突然爱上她无法自拔，正是因为林心瑚下了缚心印！
看着蓝月明不说话，林心瑚以为她害怕了：
「怎么，知道自己有多可笑了吧？我可不会像你那么蠢，大费周折地搞什么还情报恩那一套！
我说让他爱我，他就得爱我！」
而蓝月明只是拉开胶带，封上了纸箱：
「我不羡慕，因为，依靠咒术换来的感情，终究是虚假的！」
她抬起头，眸子澄澈而坦荡：
「林心瑚，你终究是入了魔障！
但是，我如今已经和江霖因缘两清，再也不必受这样的苦楚了！而你......」
蓝月明怜悯地看向林心瑚：
「你接下来将要落入的地狱，要更惨！」
林心瑚彻底被激怒，她尖叫着挥出一爪：
「你凭什么这么说！江霖爱我！只要缚心咒一天不解开，他就只会死心塌地地爱我！」
林心瑚的手指末端，现出了长长的指甲，一爪便在蓝月明脸上划出了深深的爪痕！
妖邪杀人，会引动天雷，林心瑚还没那么大胆子。
所以，她并没有敢直接杀了蓝月明，而是看着跌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的蓝月明嘲笑道：
「好啊，那我就等着看你魂飞魄散的那一天！」
说罢，林心瑚便离开了！
而蓝月明则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接起电话：
「哦，已经到了是吗？
对，是我预约的私人物品清理，麻烦帮我全部焚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