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打精神，联系了宠物殡葬。
先处理小咪的后事。
小猫被推进焚化炉时。
只有我在旁边。
傅司衡一句「我是做生意的人，不适合看这些。」就躲出去了。
火化的过程很漫长，我听见它小小的身体在炉子里噼里啪啦响着。
我出门前它还在阳台晒太阳睡懒觉。
像个乖巧的白汤圆。
我回来的时候。
它已经变成僵硬的，冰冷的尸体。
静静躺在绿化带里。
工作人员看我哭的浑身颤抖，劝我「沈小姐，先出去等吧。」
走出火化间时，我听见傅司衡在转角处打电话。
「真晦气，好好的结婚纪念日，陪她来殡仪馆过了。」
晦气。
我差点没有站稳，跌坐在地上。
我记得我们结婚前，我住进他的别墅时，曾和他说过。
「小咪是我的家人，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就分开住。」
当时他笑得很温柔，主动把小咪抱在怀里。
「我很喜欢猫，而且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他一直知道小猫是我仅剩的家人了。
我的家人今天死了。
而他说「真晦气。」
电话那边娇俏的女声说。
「好啦好啦，晚上来老地方，给你洗洗晦气。」
是陆瑶。
「晚点再说吧。」
傅司衡挂了电话往回走，迎面遇上了我。
他皱了皱眉。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结束了吗？」
他罕见地有点紧张。
是生怕我听到刚才的电话吧。
我已经伤心到没有力气计较了。
只想敷衍过去。
「刚出来，结束了。」
「那处理完了，可以去吃饭了吗，我订了餐厅。」
他像是没事人一样安排接下来的事。
我抬头，很迷茫得看向他。
人怎么可以冷血到这种地步？
「我没心情，你一个人去吧。」
「或者找别人陪你去吃。」
我很蠢。
这时候还在奢求他能说出「我还是陪你回家吧。」
傅司衡的神色如常。
「好，那让小陈送你回去吧，我去公司处理点事。」
好一个回公司。
我在心底冷笑。
是我自不量力了。
结婚纪念日，我扫了他的兴。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多做纠缠。
把车和司机留给了我，自己叫车走了。
在司机送我的路上，我抱着小咪的骨灰，颤抖着手打开手机。
打开屏幕上的橙色M图标软件。
里面有今天下午家里的监控。
傅司衡不知道我在家里装了监控。
为了我们都不在家的时候方便观察小咪的动态。
我打开今天的录像备份。
15:30 陆瑶进了门。
15:32 小咪从卧室里出来。
15:35 傅司衡把小咪抱了起来，交给了陆瑶。
15:35陆瑶开始打喷嚏。
15:40 她抱着小咪上了阳台，傅司衡就站在她旁边看着。
「司衡哥哥，我把它扔了沈昭昭会不会发脾气？」
「没事，她随便哄哄就好了，牲畜而已，我再给她买一只就是了。」
看着小咪在陆瑶手中挣扎的样子。
听着它绝望的叫声。
无尽的自责淹没了我。
我闭上眼，不敢看最后的画面。
只听到“咚”的一声。
然后彻底没了声响。
我抱着小猫的骨灰罐子，彻底哭晕了过去。


我在校外的便利店勤工俭学，经常在超市的电视上看到他。
他和他的小青梅一起出席家族商会，以继承人的身份。
所有人都说他们迟早会结婚。
直到陆瑶出国追逐模特梦想。
听人说他整夜酗酒，每晚去京郊飙车。
我第一次鼓起勇气走进傅氏集团的商厦。
前台接待问我有没有预约。
我想了想，和她说。
「你就和傅司衡说，沈昭昭找他。」
我见到了傅司衡。
当时他整个人萎靡不振。
他应该爱惨了他那个小青梅吧。
那才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人。
而我只是他人生的一个意外。
甚至是他噩梦的一部份。
他会忘了我吗？
站在他面前，我心怀惴惴。
颤着声音说「傅司衡，好久不见。」
他看我的第一眼很冷淡，像看陌生人。
可能小时候的约定他已经忘了，也不想再见到我。
但下一秒，他直接拉住了我的手。
他说「沈昭昭，跟我结婚。」
啊？
这样转折？
我当他一时失意，胡言乱语。
或者说我只敢当他胡言乱语。
不敢肖想别的。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松开了我的手。
这个话题就这样轻轻揭过了。
我们十多年没见过。
但他还记得他承诺过的。
他给我花了很多钱，置办住处，缴学费。
买很多奢侈品。
他说你太瘦了，昭昭。
就整天带我进出高档餐厅。
我找他不是为了这些，但也没有拒绝。
毕竟只有被动接受他的豪奢豢养，我才能留在他身边。
那几年他身边人都知道。
傅少后面多了个怯生生的小尾巴。
山区来的。
傅少给她大把大把花钱。
养小宠物一样。
这样的生活直到我大学毕业。
傅司衡已经在傅氏站稳脚跟。
我毕业那天，他再一次提出。
「我想有一个自己的家，只有你能给我。」
「只有你永远站在我这边，昭昭，求你，跟我结婚吧。」
我永远记得他当时的表情。
那样脆弱，那样孤独。
外人眼里那样骄矜的权贵子弟。
低下头说「求求你，和我结婚吧。」
对我简直是致命的蛊惑。
我把他藏在心里惦念了那么多年。
即使身份不匹配。
即使他爱过别人。
但他说「沈昭昭，我爱你。」
我还是说了「好，我们结婚。」


陆瑶回国那天。
是我的生日。
傅司衡难得回家陪我吃饭。
我很高兴，做了一大桌菜。
还没吃两口。
他的电话就响了。
尽管他捂住了手机。
我还是听到那边熟悉的男声说。
「衡哥，瑶瑶的飞机马上落地了，就等你来给她接风洗尘了。」
「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的同时也放下了筷子。
不要去。
我胆怯的声音在心底呐喊。
但他还是站了起来。
「昭昭，公司有点事，我过去一趟。」
我侧过头。
不让他发现我的眼泪已经悬在眼眶。
「可以不去吗？今天是我生日。」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开口要求他不要做什么事。
以往我都是顺从的接受他施舍的一切的。
但他没有答应。
他可以给，我不能要。
一向如此。
「乖一点，晚上回来补偿礼物给你。」
傅司衡走了。
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在餐桌前呆坐了很久。
几个小时后，我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夹在一堆自动发送的生日祝福里的，是一条新闻推送。
我坐在一桌子残羹冷炙旁。
捏着手机反复刷他们被拍到的新闻。
视频里他很自然的去牵陆瑶的手。
陆瑶娇笑着把手递给他。
泪，不争气的涌出。
我们每次一起出门。
都是我挽住他的胳膊。
或者我跟在他身后。
原来他爱人是这样子的。
我以为我这几年收集的那些细碎的爱意。
在这一刻相形见绌。
成了笑话。
原来我一直是在树下摘果子的人。
今天我第一次见到这颗果子为了爱。
自己从树上跳下来的样子。


想起以往种种。
鼻腔里充斥着陆瑶嚣张的香水味。
我抱着小咪的尸体，哭的更加伤心。
或许是我的哭声让他烦心。
傅司衡催促我。
「别哭了，你喜欢这个品种的话，我再给你买一只。」
我抱着小咪的尸体，泪眼朦胧的问他。
「小咪真的是自己跳下楼的吗？」
傅司衡的表情愈加不耐烦。
「都跟你说了是的，难道我会杀你的猫？」
好，我换个问法。
「小咪的死，跟陆瑶有没有关系？」
他愣了一秒，表情骤然有了变化。
傅司衡怒视着我。
「沈昭昭，你发什么神经？瑶瑶根本没来过家里。」
四年夫妻，我太懂他。
我说到了他的痛处时，他才会摆这样的表情。
我的小猫是陆瑶害死的吗？
是他们偷情偷到了家里，没发现它上了窗台。
还是更可怕的可能。
我不敢想。


「喵——」
梦里我听见小咪的叫声。
恍惚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我的父母健在，我还不是孤儿。
也是那时候，我认识了傅司衡。
我的家在山区里，家庭成员很简单。
爸爸，妈妈，我。
还有小咪。
没有那种重男轻女的烂俗情节，我的父母很爱我。
也只生了我一个。
但他们都生病了。
我们家很穷。
年轻的时候村里组织年轻人进城献血。
我父母就这样生了病。
我们家务农，买药掏空了所有积蓄。
一家人蜗居在十多平的平房里。
直到傅司衡的出现。
他是被拐到我们村里来的。
细皮嫩肉的小少爷被拐到山区里。
我妈说稀奇了，怎么会拐男娃。
他刚到村里就从买他的那家人里逃跑了。
那家人找了三天，村里村外，一无所获。
直到我在我家柴房里，发现了摔断腿的傅司衡。
我爸妈善良，把他偷偷藏进了我屋里。
我们家在村外，很偏僻，傅司衡就这样在我们家住下了。
他说自己是被绑架的。
他说等他家里人来接他会给我们很多钱。
他说了很多，都改变不了我们家供不起多一张嘴这个事实。
我自愿少吃，都给了他。
不为别的，只因为我长在大山里，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
我父母用破旧的三轮车偷偷带他进城报警。
再带他去医院治腿。
那是他们买药的钱。
傅司衡没有骗我们，他果然是京市的少爷。
很快有人来接他。
被接走时傅司衡对着我爸妈深深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我永远记你们的恩。」
又转头拉住我的袖子。
「昭昭，长大一定要来京市找我，我养你一辈子。」
我相信那一刻的他是真心实意的。
傅司衡留下一大笔钱就走了。
可我的父母好人没好报，很快也病逝了。
我成了孤儿。
还好有他留下的那笔钱，刚好够我一个人长大。
我努力学习，考上了京市的大学，带着小咪来了京市。
我没有立即去找傅司衡。
来了京市我才第一次意识到我们的身份差距。
他是京圈阔少，而我，勤工俭学的山区孩子。
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并不是为了让他养我来的京市。
我只是，喜欢他。
从柴房里把他捡起来的时候，我记得他的眼睛很亮。
即使身在草垛，也气质出尘。
一见误终生，十多年心心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