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手，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些狰狞的伤疤，心里一阵阵发冷。
当初顾长风看到这些伤疤时，眼中充满了心疼和愧疚。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手，对天发誓，他永远不会嫌弃我，他会用一生来弥补我。
可我分明记得，后来他每次都会下意识地避开我的手腕，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即使是与我亲近时，他都会闭上眼睛，仿佛我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伤口的疼痛，我可以忍受。
但爱人的嫌弃，却像一把刀，狠狠地刺进了我的心里。
就在我沉浸在回忆中时，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阿娆。”
顾长风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抬起头，淡淡地看着他，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顾长风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走进寝宫，在桌边坐下，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
“如雪病了。”
我垂下眼眸，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毕竟这件事，宫中早就传遍了，顾长风大概也是听信了传言，特意前来问责。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
“太医说，如雪的病很奇怪，查不出病因。这样下去，恐怕......”
顾长风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阿娆，你能不能为朕......再炼制一次生死蛊？”



沈如雪“病重”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宫。
宫人们窃窃私语，说沈皇后在娆妃那里受了委屈，遭了毒打，这才一病不起。
更有甚者，还传言娆妃给沈皇后下了蛊，想要谋害皇后。
这些流言，自然也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听了，只觉得可笑，巫蛊之术，历来都是宫中禁忌。
但滑稽的是，顾长风自己，不就是靠着我的蛊术，才一步步登上皇位的吗？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思绪飘回了多年前。
那时，顾长风将我接到他身边时，正值乱世皇帝昏庸无能，百姓民不聊生
顾长风决定起兵，推翻暴政。
为了他，我毅然决然地进入了万蛊窟。
那是苗疆最危险的地方，里面遍布着各种毒虫毒蛊，稍有不慎，就会命丧黄泉。而炼制生死蛊，不仅仅是与毒虫为伴，更是以身饲蛊。
我必须挑选出上百种至毒至烈的蛊虫，将它们放入特制的容器中，让它们相互吞噬、厮杀，最后存活下来的，才是炼制生死蛊的关键。
而这容器，不是别的，正是我自己的身体。
我褪去衣衫，将那些毒虫一一放在我的身上。
冰凉、滑腻的触感，让我一阵阵战栗。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在我的皮肤上爬动，用锋利的口器撕咬着我的血肉。
蜈蚣的毒钩、蝎子的尾刺、毒蛇的獠牙......
每一种毒虫，都带着不同的毒性，每一次攻击，都让我痛不欲生。
最初，只是局部的疼痛和麻痒。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毒性开始蔓延，我的身体开始出现各种可怕的变化。
皮肤溃烂、流脓，肌肉萎缩、痉挛，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毒液侵蚀，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全身的骨骼都快要散架。
就连呕吐出的血水都是黑色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的。
我只知道，每一次疼得快要晕厥过去的时候，我都会在心里默念顾长风的名字。
我告诉自己，只要能帮到他，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我在万蛊窟中，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终于，在经历了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我成功炼制出了生死蛊。
生死蛊，是苗疆最神奇的蛊虫，据说可以起死回生，医治百病。
当我走出万蛊窟时，因为血肉都被拿去滋养蛊虫了，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顾长风看到我这副模样，心疼得泪流满面。
他抱着我，发誓说，这辈子绝不辜负我，等他登上皇位，一定立我为后，与我共享荣华。
可就在顾长风准备登基的前夕，他却突然变卦了。
他告诉我，为了稳固朝堂，他必须迎娶郡主沈如雪为后。
他说，他这样做只是权宜之计，等他的皇位坐稳了，一定会废掉沈如雪，立我为后。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他的心里只有我，他永远不会辜负我。
我虽然心痛，却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我安慰自己，只要他的心里有我，就足够了。
于是，我忍痛退让，答应了他只做侧妃的要求。



我本是苗疆圣女，自幼便与毒虫蛊豸为伴。
那日，一位遍体鳞伤、身中剧毒的男子闯入苗寨。
他自称是大将军顾长风，为救重病的母亲，恳请圣女出山相救。
我见他一片孝心，便出手相救，以圣蛊续命，辅以草药调理，总算将她母亲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为了报答我的恩情，顾长风执意要护送我返回苗寨。
谁知，当我们赶到苗寨时，却看到了一幅人间炼狱。
房屋被烧毁，族人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土地。
我的父母，被无情地丢弃在养蛊的窟洞里，面目全非。
我悲痛欲绝，几乎昏厥。
是顾长风，紧紧地抱着我安慰我。
他说他一定会为我报仇，将那些残害族人的凶手碎尸万段。
他将我带离了苗疆，带到了他的身边。
他悉心照顾我，嘘寒问暖，为我疗伤，为我驱散阴霾。
他说，他要为我建立一个温暖的家，让我永远摆脱痛苦。
我以为，我找到了可以依靠一生的人。
我以为，他是我的救赎。
后来，天下大乱，顾长风起兵。
我为了帮助他，冒险进入万蛊窟，以身试蛊。
我经理了九死一生，才终于为他炼成了那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生死蛊。
在他攻城略地之时，我日夜炼蛊，双手被毒液腐蚀得血肉模糊，也从未抱怨过一句。
我天真的以为，只要能够帮助他实现理想，付出再多也值得。
如今想来，却只觉得可笑至极。
原来，屠我全族的，是他。
利用我的，是他。
如今要亲手杀死我的孩子的，也是他。
这一刻，所有的真相都浮出水面，如同一把把尖刀，狠狠地刺进我的心脏。
我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鲜血淋漓。



我被侍卫护送回了宫中。
刚踏入宫门，就看到了顾长风和沈如雪。
沈如雪一脸震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顾长风则是一脸焦急，快步走上前来，语气中带着责备，
“阿娆，你去哪儿了？不是说提前回来了吗？怎么回宫也没看到你的人影？”
看着他虚伪的表演，我心中冷笑。
他这是在担心我吗？不，他只是害怕以后少了个趁手的工具。
我淡淡地开口，
“臣妾无碍，只是......”
还没等我说完，沈如雪便抢先一步，娇滴滴地说道，
“哎呀，陛下您看，我就说阿娆妹妹没事吧？”
“她呀，就是不喜欢我，所以才一直闹脾气。”
“您可千万别怪她，都是臣妾不好，惹妹妹生气了。”
她这话，看似在为我开脱，实则是在火上浇油，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果然，顾长风听了这话，脸色一沉，对我厉声道，
“阿娆！朕真是对你太宽容了，才让你越来越放肆！”
“你身为朕的妃子，就该有妃子的样子！怎能如此善妒？”
“是啊妹妹，你就算再不喜欢我，也不能这样任性啊！大昭寺今日起了火，妹妹又无缘消失，害得陛下多担心你！”
沈如雪见状也连忙上前，语气带着责备，眼神却充满了得意。
“来人，将娆妃禁足于幽兰殿，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宫门半步！再派人好生看管，若有差池，朕唯你们是问！”
我被侍卫押回了幽兰殿，一路上，宫人们的窃窃私语声，如芒刺在背。


我小产那天，顾长风发了疯似的为我寻找御医名药。
他跪在我床前，说都是自己没有照看好我，才让我发生意外。
为了给我们的孩子祈福。
他在大昭寺的九百九十九层长阶上，一步一磕头。
可当天夜里，我却无意听到顾长风和皇后的对话。
“雪儿，这心头血和紫河车炼制的丹药，你可服用了？”
“陛下放心，臣妾已经服下了。这苗疆圣女的胎儿炼制的药物，果然有效。服下后，我只觉得神清气爽，气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只是......陛下为了获得娆妃胎儿的心头血和紫河车，而故意派人将她推下池塘，险些一尸两命。万一被她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她不会知道的。”
顾长风语气冰冷，
“就像当年朕屠了她全寨，五年了，她不也一样没有发现吗？况且她爱惨了朕，无论朕对她做什么，她都会原谅朕的。即使是让她挖出自己的心给朕炼药，她也毫无怨言！”
“呵呵，说起来这些年，臣妾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可多亏了陛下能将阿娆留在身边，让她为臣妾和陛下没日没夜地炼蛊。”
沈如雪的声音充满了得意。
我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脑海中嗡嗡作响。
我像一头发疯的野兽，狠狠地锤着房门，木屑飞溅，手掌传来阵阵刺痛。
我要去问顾长风，问他为何如此狠心！
“砰！砰！砰！”打不开。
我又用力捶了好一阵，房门仍纹丝不动。
门外，传来一阵令人作呕的轻笑声。
“别费力气了，阿娆妹妹。”
我猛地抬头，透过门缝，看到了沈如雪那正带着戏谑笑意的脸。
“沈如雪，你什么意思？是你锁了门？”
我拼命地拍打着房门，嘶吼着。
“不锁门，妹妹能听到刚才那些实话吗？”
沈如雪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得意，
“刚刚那些话，都是我故意让妹妹听到的。”
“你什么意思？”
我的心不断下沉，却依然不愿相信这令人窒息的真相。
“顾长风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用你，为了得到你的蛊术，来为我治病罢了！”
“哦，对了。”
她故意顿了顿，语气更加恶毒，
“那心头血和紫河车，我已经服下了，效果真是好极了！多谢你，阿娆妹妹，为我献出了你孩子的性命！”
“你！”
我气得浑身颤抖，
“我要杀了你！”
“杀我？”
沈如雪笑得更加得意，
“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
一股焦糊味钻入我的鼻腔，我惊恐地发现，房间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你......你要做什么？！”我尖叫道。
“做什么？”
沈如雪咯咯地笑着，声音尖利而疯狂，
“顾长风如今已经是皇上了，能娶你一个蛊女为妃，已经是皇恩浩荡了！结果你这不要脸的东西，竟然还想把你的孽种立为太子？”
“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要脸！我这么做，不过是替皇上清理门户罢了！”
她后退几步，看着被烈火吞噬的禅房，声音充满得意，
“阿娆妹妹，你就安心地去吧。黄泉路上，有你孩子陪着，不会孤单的！”
说完，她便得意地转身离去，留下我在一片火海中挣扎。
火焰炙烤着我的皮肤，浓烟呛得我几乎窒息。
我绝望地拍打着房门，却无济于事。
就在我以为自己就要葬身火海之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走水啦！走水啦！快救火啊！”
“陛下！皇后娘娘！快走！这里危险！”
寺庙里乱作一团，侍卫们护送着顾长风和沈如雪，匆匆忙忙地从禅房前经过。
“阿娆呢？！”
我听到顾长风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和急切。
“陛下放心。”
沈如雪娇滴滴地回答，
“臣妾方才看到阿娆妹妹已经走了，应该是提前回宫了。”
顾长风的语气带着一丝怒意，
“胡闹！她身子还没好，怎么能随意走动？！”
沈如雪娇嗔道，
“哎呀，陛下别生气嘛，想必是妹妹不想见到臣妾，所以才提前回宫的。”
顾长风叹了口气，他搂住沈如雪的肩膀，柔声道，
“放心，朕回去会好好教训她的。”
而我，却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长风！救我！救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力竭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长风，救救我！”
火焰无情地吞噬着一切，我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顾长风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他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疑惑。
沈如雪的脸色微微一变，连忙说道，
“陛下，您一定是听错了。阿娆妹妹早就走了，您是不是太担心她了，所以才会出现幻听？”
顾长风沉默了片刻，用力地摇了摇头，似乎想要驱散心中的不安。
“或许......真的是朕听错了吧。”
他喃喃自语道。
接着，他再次搂紧沈如雪的肩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彻底消失在寺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