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儿子照例在街角摆摊的时候，我见到了去世一年的老公。

我拉着儿子追在贺言瓒车后二十分钟，才终于叫停他。

贺言瓒摇下车窗，看着我遗憾的笑了笑，

「还是被你发现了，还以为可以瞒满一整年呢。」

「愚人节快乐！沈怡！」

我僵在原地，半晌才找回声音，

「愚…愚人节？」

副驾上的陈瑶探出头，应和的点头，

「对呀，是我和言瓒哥打了个赌，赌你不会发现他假死。没想到沈怡姐真的这么蠢，一次都没发现过呢。」

说着贺言瓒一脚油门从我身边擦过，

「行了，瑶瑶还要去看电影，你们先回家吧。」

我看着他们疾驰而过的车影，弯腰抱起小念转身，

「小念，我们认错了，他不是爸爸。爸爸…已经死了。」

......

小念懵懂的抬头，指着我手机上的壁纸说，

「可是为什么他和爸爸长得一模一样呀？」

我一时失语，只能笑着避开话题，

「不是说你想去旅游吗？妈妈下周带你去好不好？」

小念正要开口，突然吐出一摊血晕在我怀里。

医院里，医生看着我浑身的血叹了口气，

「小念妈妈，小念已经是晚期了，变数随时都有。就连我也不能保证小念还有多久…」

「我记得小念最想去看海，如果可以，你还是尽快安排吧。」

我盯着手机上的三位数余额，沉默的起身出去了。

走廊里嬉闹的声音传来，我抬头看。

贺言瓒搂着陈瑶，像是在讲什么笑话，逗得陈瑶哈哈大笑。

见到我，陈瑶率先走过来，嫌弃的捂着鼻子，

「沈怡姐，你身上怎么这么臭啊，几天没洗澡一样。」

看着贺言瓒眼里如出一辙的厌恶，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下，

「贺言瓒，你…你知不知道这一年我过得有多苦？」

为了给小念挣医药费，为了还贺言瓒的高利贷，我没日没夜的打工，也只是杯水车薪。

我在粪池里干过活，在酒吧里陪过酒，在垃圾桶捡过饭。

每当那时候我就会坐在贺言瓒的坟前痛哭，我无数次祈祷贺言瓒可以活过来。

可我没想到…从头到尾居然真的只是一个玩笑。

贺言瓒满不在乎的点头，他笑着说，

「知道啊，我还让人催过债呢。」

我顿在原地，哑着声音开口，

「那些人…是你安排的？」

贺言瓒去世第一周，一堆人找上门，说贺言瓒欠了工程款。

五千万。

我还不起，被他们拖进卧室折磨了五个小时。

期间我几次疼晕过去，可想到在隔壁睡觉的小念，我也只能跪在地上求他们动静小一点。

「对啊，我只让他们替我看下家里的情况就出来了。」

看家里的情况，就是把我按在床上看的吗？

我皱着眉头正要开口，陈瑶突然捂着肚子哭了出来，

「言瓒哥，我肚子疼…」

贺言瓒不再看我，他担心的抱起陈瑶就要离开。

我抓住他的胳膊，恳求的说，

「小念病了，很严重…陪我去见见他吧。」

贺言瓒随手把我甩在地上，不耐烦的说，

「沈怡！为了骗我，你连自己儿子都舍得诅咒？」

「瑶瑶都疼哭了你看不到吗？还以为这一年能让你学会大度呢，看来你还是没变！」

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想起一年前他假死的前一天。

那天是小念的生日，只是因为我对陈瑶皱了皱眉头，陈瑶就红着眼睛跑了出去。

贺言瓒没去追，陪我们过完了生日。

可第二天，医院就来电通知我贺言瓒车祸去世了。

所以这一年，是贺言瓒对我当初皱眉头的惩罚吗。

包里的手机闪烁，我点开看，是陈瑶的信息。

“沈怡姐，我才掉一滴泪，你就一败涂地了。”

“那些高利贷确实是我安排的，不过，你猜贺言瓒会信谁呢？”




意外发生在比赛开始的第三分钟，我正跑到跑道中间。

衣服突然应声破裂，连面罩都碎在了地上。

这是贴身的衣服，陈瑶特地交代过里面连内衣都不可以穿，会影响发挥。

所以我现在…是没有半件衣服的姿态。

看台一阵喧闹，我看到每个人都举起手机朝我吹着口哨。

小念从人群挤了进来，他小小的身躯挡在我面前，声嘶力竭的喊着，

「不要！不要拍我妈妈！求求你们。不要！」

我仓皇失措的躲进后台，蜷在角落止不住的颤抖。

贺言瓒站在我面前，皱着眉头扔给我衣服，

「真够丢脸的。」

陈瑶靠在贺言瓒怀里，捂着嘴笑出声，

「还是言瓒哥你会玩，找到这种会自己裂开的特殊衣服。要不然…我们哪能拍到沈怡姐的高清照呀。」

那一瞬间，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我连质问都没了力气。

我披上衣服，眨掉眼里的泪水轻声说，

「五十万呢，我现在就要。」

贺言瓒愣住，他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平静。

沉默的时候，小念冲上来一把咬住陈瑶的胳膊，又被贺言瓒拽着头发甩在地上，

「沈怡！这就是你他妈养的好儿子，和你一样该死。」

他焦急的抱着陈瑶离开，不曾回头一次。

小念窝在我怀里又吐了很多血，他眨着眼睛看我，

「妈妈…我，真的该死吗？」

「我们不要爸爸了，我们走，好不好？」

我手忙脚乱的擦掉小念脸上的血迹，哭着点了点头。

打车去机场的路上，我收到贺言瓒的短信，

“带贺念来医院！我要亲自教他礼貌！”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抬手发给他一段录音。

“贺言瓒，你不是好奇你妈死的真相吗？听听看吧，私生子。”




我整理好情绪走进病房时，小念已经醒了。

他坐在床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宣传册，是海边景区的照片。

见到我，小念仰着小脸笑道，

「妈妈，我突然觉得海边没什么好看的。我们不去了好不好？」

我背过身擦掉眼泪，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小念不是不想去，是他在为我省钱。

我上前抱住小念，亲了亲他的额头，

「妈妈有钱，你放心吧。」

哄着小念睡着，我才走向了之前拖欠我工资的饭店。

老板见到我，立刻就喊着保安要把我扔出去。

我被粗暴地扔在地上时，贺言瓒出现了。

他上前挡在我面前，只用一个眼神，就让老板弯腰给我道了歉。

我盯着他宽厚的背影，心里却越来越苦涩。

我真的很蠢…贺言瓒是贺氏总裁，他怎么可能欠高利贷。

我不仅信了，还蠢到一天打三份工替他还债。

贺言瓒回头，一言不发的拉着我上车，沉声说，

「他们欠你多少工资？」

「三千…」

贺言瓒顿住，他难以理解的笑出声，

「沈怡，就他妈三千块？你就撒泼打滚成那样？你现在怎么…下贱成这样了？」

我猛地抬头，没由来的来了火气，

「贺言瓒，你不是死了么？我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就当你真的死了，以后…我们再也不见！」

贺言瓒疯了一样掐住我的脖子，凶狠的说，

「沈怡！你害死我妈，还想说走就走，我同意了吗！」

当年我无意间撞破贺母出轨其他男人，发现贺言瓒其实是贺母和别人的私生子。

情急之下，贺母朝我下跪磕头，她求我替她保守秘密。

贺言瓒是个向来骄傲的人，我也不忍他背上私生子的骂名。

我刚要点头，贺言瓒就出现了，贺母头也不回的从窗户跳下去，自杀了。

她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沈怡，我罪孽深重，早该去死。只求你，替我守好这个秘密。」

这些年我百般解释，可贺言瓒认定是我害死了他妈。

思绪回笼，贺言瓒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松开手，他敲碎身侧的玻璃瓶，指着地上的玻璃渣说，

「你不是爱钱么，来，用嘴把这些玻璃捡起来，一块一万，够划算吧？」

我很想一巴掌扇上去，有骨气的转身离开，可我做不到。

去旅游…需要很多钱，我也想让小念放肆的玩一回。

我动作缓慢的弯下腰，一块块用嘴包住。

最后一块玻璃含在嘴里，贺言瓒一脚踹了上来，我能感觉到玻璃瞬间戳破脸颊。

贺言瓒看着我嘴角的血，终于满意的点头，扔在地上一张银行卡，

「行了，今天就到这，滚下车。」

我下车的时候，听到他笑着接起陈瑶的电话，

「瑶瑶，明天你生理期，不要吃凉的哦，小心又肚子疼了。」

「好好好，爱哭鬼，我现在就来找你。」

我苦笑着离开，原来贺言瓒也是会心疼人的。




陪小念躺在医院的第三天，小念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那天他虚弱的窝在我怀里，轻声说，

「妈妈…我，想回家了。」

我沉默了很久，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好，妈妈带你回家。」

刚推开家门，就看到贺言瓒和陈瑶依偎在客厅看电影的样子。

小念比我反应更激烈，他跑过去一把推倒陈瑶，红着眼睛喊，

「坏阿姨！你是坏阿姨！你出去！」

贺言瓒扶起陈瑶，揪着小念的胳膊冷声说，

「贺念！谁给你教的这些？给阿姨道歉！」

话是对小念说的，可眼神却是冷漠的看向我。

我上前拉住小念，柔声笑道，

「你先去邻居奶奶家，妈妈一会去接你，好吗？」

看着小念一步三回头的走了，陈瑶才捂着胳膊委屈的哭起来，

「沈怡姐，你怎么能把孩子养成这样，和你一样恶心。」

我深吸口气，还是没能忍住巴掌，猛地朝着陈瑶扇了上去，

「陈瑶，你怎么说我可以！但小念，是我的底线。」

贺言瓒心疼的护住陈瑶，头也没抬的说，

「跪下。」

我当然不会以为他舍得让陈瑶跪下。

「贺言瓒！你疯了？小念也是你的孩子啊！」

贺言瓒有了片刻的动摇，他沉默的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陈瑶眨着一双泪眼，适时的开口，

「言瓒哥，算了，我没什么事的。阿姨要是在的话，也不会怪沈怡姐的…」

贺言瓒的情绪再次高涨，他抬脚踹断我的膝盖，用力碾了碾，

「沈怡，我他妈告诉你！你今天必须跪下磕头道歉。」

「就像我妈给你磕头那样。」

见我还是不肯弯腰，贺言瓒掏出张银行卡扔在地上，他没说话，意思却不言而喻。

只要道歉，我就能得到那些钱。

我闭了闭眼，沉默着朝着陈瑶的方向磕头。

磕到头晕脑胀的第五十个，我甚至能尝到额头流下的鲜血。

意识模糊的瞬间，我听到贺言瓒冷笑的声音远去，

「蠢货，我又没说卡里有多少钱。一共就五块钱而已。」

「明天下午三点，斗兽场。完成我给你五十万，你自己选吧。」

我爬着捡起那张五块钱的银行卡，点了点头说「好。」

我和小念离开的机票，也在明天晚上。

第二天我只顾着快点赶去斗兽场，没注意到悄悄跟在我身后的小念。

陈瑶站在门口，随手扔给我一件衣服，

「穿上吧，一会可得好好表演呢。」

我扭头看向人满为患的场馆，才明白贺言瓒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我要穿着队服，带着面罩，进场和狗一起赛跑。

我只能用四条腿的跑步姿势，只要赢了，就有五十万。

摩挲着手里的面罩，我沉默着想了想。

面罩可以全包住脸，没人能认出我，想到小念兴奋的笑脸，我下定决心换了衣服。

为了五十万…就干这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