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从没想过自己某一天会为一个小太妹感到忧伤，我讨厌她们身上浓烈的烟草味，讨厌她们虚张声势的假睫毛，讨厌她们目空一切仿佛看开全世界的伤心事。

我说的这个人就是丛荷骆，她哥哥丛军是当地很有名气的一个小流氓。

那一日，我正率领着白继一他们在香港路上惟独丛军这个王八蛋的时候，丛荷骆就出现了。

当时的场面很大，排成队的小汽车与出租车为了躲避突然从胡同里面杀将出来的我们，互相撞屁股，青烟袅袅，警报阵阵。

好不容易我们才把丛军赌在一个胡同里，那个胡同的墙顶上开满了带刺的蔷薇花，他爬呀爬的爬不上去，于是就靠在墙角，点了一支烟塞进嘴巴里，拽拽地威胁我说：“赵小楼，你他妈有种动我一下试试看，我保证三天内打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他这么一说我就恼了，我想我要不把他那塞满糨糊的脑袋开了瓢，白继一这家伙肯定看不起我。

于是我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平地锅冲着他的脑袋就盖下去了，使用平地锅打架是我从动画片里学来的，我觉得美太狼的样子很帅，特别是她那两点性感的朱唇。其实当时我们追杀丛军的时候，白继一本来是为我们一人准备了一根木棍的，结果我没要，而是流窜进三食堂里面抢了大师傅煎鸡蛋的平底锅。我还记得他当时拿着一把铲子把我从厨房里面追出来的情形，他说：“赵小楼，你这个死不要脸的王八蛋，你别以为我和你爸爸是战友，共同为祖国抗过枪站过岗你就在我面前得瑟，你平常在我这里混吃混喝也就得了，干嘛抢我的锅！”

其实他的话说的不对，我爸爸是为祖国抗过枪，而他在部队的时候就是一个后勤兵，只为祖国掂过锅。

乌七麻黑的平底锅冲着丛军那张惨白的脸盖下去，然后就盖在从人缝里挤进来的另外一个人的脸上了，我失手打错了人，这根本就不怪我，谁让她那张脸是瞄准了平底锅贴上来的呢。

我迅速地收回胳膊，她的脑门黑了一块，鼻子
妞了吧。”

我说：“你他妈才喜欢她呢。”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这家伙居然很爽快地承认了，他说：“我就是喜欢丛荷骆呀，怎么了，怎么了？”

我盯着他因为喝了太多酒而布满血丝的双眼，沉默良久，然后轻轻地对他说：“其实我真的有点喜欢他。”

我说这话的时候特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我觉得自己挺反复无常的。

白继一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坐在路边抽了一会烟，最后用双手按住我的肩膀拍了拍说：“赵小楼，其实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比你还清楚，你喜欢她是你的事，我喜欢她是我的事，两不相干，我们还是好兄弟。”

后来我们两个人就互相搭着肩膀游荡着马路中间放声大笑，我长那么大从来没有笑得那么悲伤过。

5

白继一怂恿我跟丛荷骆告白，是在高二快结束的时候。

我说：“白继一，你脑子有毛病啊是不是，你自己明明也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地撮合我们俩。”

他淡淡一笑，告诉我一句特经典的话，他说，这世界上有两种喜欢，一种是要和所爱的那个人天长地久百年好合，而另一种喜欢只能在肚子里面默默地腐烂。

他说：“你傻啊赵小楼，难道你看不出来丛荷骆喜欢你么，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属于明门正派，而我只是旁门左道。”

我说：“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你？”

他傻傻一笑，然后仰起头来看向天空中白色的流云对我说：“如果明明知道这段感情不会有结果，我才不会义无返顾地撞到头破血流，这叫有先见之明你懂不懂？”

如果说白继一真的有先见之明的话，那么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就证明我真的有点不知好歹了。

因为当我听从了白继一向丛荷骆告白说我喜欢她时，她居然拒绝了我。

这件事情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我返回学校之后抓住白继一那个狗头军师海扁了一顿，我终于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还惺惺作态地
在我面前玩煽情说自己跟人家没结果，原来他是拿我当枪使，试一试丛荷骆的那坛死水到底有多深。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丛荷骆拒绝我时的情形，当时我拿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到她所在的超市去找她。她在那家超市里面做一个小小的营业员，每天成千上万地数着别人家的钱。

她看到我手中的鲜花，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这花哪买的，怎么不在我们超市买，那样我不但可以给你打个八折，还能拿一部分提成呢。”

见她那么势利，我一下子就恼了，一把将她从柜台里面拉出来，大声问她说：“丛荷骆，你他妈到底喜不喜欢我呀你。”

其实我本该说“丛荷骆我喜欢你”的，可是一激动给说反了。

那一次丛荷骆整个人都笑翻了，先是前仰后合，最后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居然还挖苦我说：“赵小楼，你这到底是示爱呢，还是绑架啊？”

当时正是她们超市里的客流高峰，人头攒动的弄得我特无地自容。

最后我一把将疯癫的她从地上拉起来，盯着她的眼睛狠狠地问她说：“丛荷骆，我赵小楼懒得跟你白话，你就直接点告诉我你到底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得了。”

她同样定定地看着我，最后一字一顿地告诉我说：“不，愿，意！”

那一刻你不知道我有多尴尬，我觉得我找不到自己的脸了。

于是我猛地甩开她的胳膊，从超市里面夺门而出，我出门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白继一给扁了。

6

自从那次在超市里见过丛荷骆一次以后，我很长时间没再见过她。

我不但不愿意见她，而且还不许白继一在我面前提她。

后来她居然主动到学校来找我，我心想她肯定是翻然悔悟觉得那天不该拒绝我，所以今天来给我道歉，顺便投怀送抱来了。

可等她站在我的面前，用一种严肃的表情对我说她和哥哥要离开这所城市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傻。


我说：“你什么意思啊丛荷骆，我不就是送了你一束花么，你没必要吓得逃离这座城市吧，我不喜欢你了还不行么？”

她淡淡一笑：“别跟我开玩笑了好不好赵小楼，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哥哥在这里的仇家太多，三天两头的被人追打，而且还在警察局里立了案，专业一点来说就是我们在这里混不小去了。”

她说三天前丛军那个不争气的家伙居然在酒吧里跟当地一个道上混的家伙干了一仗，现在那群人正在四处找寻他的踪迹。

他们其实是要跑路。

当时她对我说这些的时候，我还信了她的话，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她要离开这种城市其实是要逃避我。一开始我跟她开的那个玩笑很对，她还真是怕了我了。

白继一上前一步，问她说：“丛荷骆，你真的要走了么？”

她点一点头，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

接着，她猛地甩一下头，看样子是像把眼泪甩出去。

然后靠进一步对我说：“赵小楼。其实三天前，你捧着一大束玫瑰的样子挺帅的，我们超市里的那些姐妹都骂我有眼无珠。”

她说着说着，突然忍不住哽咽起来。

她说：“相信我吧赵小楼，你一定能够找到一个更好的女朋友。”

然后，不等我回答，她就捂着嘴巴一溜烟儿跑掉了。

当时，我看着她越来越小的背影，只是觉得很难过，却忘记了去追，等到反应过来以后，她早已经翻过校园的围墙，消失在了马路对面的车流中。

我问白继一说，我说：“白继一，为什么我会觉得丛荷骆拒绝我之后她也挺难过？”

白继一白了我一眼，冷冷地对我说：“赵小楼，我他妈的不知道丛荷骆有多难过，我只知道我挺难过的。”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向车棚走去，然后又突然转过头来对我吼：“我还知道，如果现在我们俩不去追上她的话，就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白继一的话说的不对，因为就算我们俩那天骑着他的破摩
里流着血，长长的假睫毛震掉了属于右眼的一弯，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还没等我发话呢，“受害者”率先开口，她说：“你他妈谁啊你，干嘛打我哥，你以为你是灰太狼么你。”

而此时，丛军那个王八蛋早已经见缝插针地跑掉了。

白继一向来都对小太妹特别赶兴趣，他走上前来弹一弹小太妹头发上的锅灰，反问他说：“嘿，大姐大，你如果什么都管的话，那么你哥哥抢我兄弟的女朋友管不管？”

听他这么一说，小太妹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从鼻孔里冒出一股冷气说：“不就一女人么，大不了把我丛荷骆赔给你。”

我一听他那话就笑了，将锅仔扔在地上，歪着嘴巴对她说：“就你？”

她居然还恬不知耻地点了头。

我说：“就你这样的，那张脸不是用来做别人女朋友的。”

她说：“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我说：“是用来被强奸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丛荷骆就被激怒了，她居然大叫一声跳起来，搂住我的脖子啃了我肩膀。

她那一口啃的可真狠，痛的我天旋地转的，白继一他们费了很大劲才把橡皮糖一样的她从我身上揪下来。

她气鼓鼓地站在原地，眼圈突然就红了，大颗晶莹的眼泪从布满锅灰的脸上流下来，落进青砖里面。

白继一一看女人流泪就有点慌，居然手足无措地来安慰他，他说：“那什么，丛荷骆呀，赵小楼那个王八蛋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会被人强奸呢，就你这样扒光了衣服站在男人面前，都不会让人产生犯罪感的。”

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就更糟了，小姑娘一边哭着，一边摸起地上的平底锅，叫嚣着要跟我们拼命，好在警察叔叔及时赶到。

交警将一辆白色警车停在路口，然后下车缓缓地冲我们走来。

我和交警对峙，我说：“怎么了，难道我两条腿走路还要驾证么，要不您开张罚单贴我脑门上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