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爽的头发根，有那么一瞬，好像直直立了起来。
背心发寒的感觉，也在同时窜入脑后中枢。
指尖有些麻木，嘴唇也轻微哆嗦了几下。
在这盛夏闷热的炎夜中，他甚至推手关紧了半开的窗。
碑文、墓志铭、墓碑.......
当齐洛说出对《石头记》的理解后，那股子荒诞和诡异观感，终于开始疯狂蔓延。
只是，他终归不是那种容易信服的小孩子。
即便知晓齐洛这番解释站在“书名直译”的角度来看，确实比前一种更加直击人心。
但也需要与《红楼梦》本身的内容结合起来剖析，才能更有说服力。
否则的话，不过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断章取义罢了。
所以，在短暂的惊诧后，冯爽再度发送起弹幕。
《石头记》解读成墓志铭，角度倒是很新奇，但佐证呢？总不能只凭借书名就说红楼是本鬼书吧？
弹幕滑过的同时，自然也引发了其它观众的共鸣。
类似的附和，纷纷跃动而出。
对啊！说墓志铭，总得有原因吧？那我是不是可以说《西游记》是写旅游的，《三国演义》是三个国家在拍电视剧？
感觉这哥们儿有点蛊惑人心的嫌疑，有些太抠字眼了，凭借“石头”两个字断定一本书的基调背景，太狭隘了。
众人的思维，在此刻几乎趋于一致。
反对与否定，也是人类在面对未知时下意识会做出的举动。
齐洛理解，但不惯着。
于是，在满屏吵的沸沸扬扬的那一刻，他再度开了口。
“我敢这样来解读红楼，自然有可以佐证的东西。”
“接下来，我会从开篇、线索和细节等方面去解读。”
“真正意义上，将一个隐藏在书本笔墨之间，诡异阴冷的红楼世界，呈现给大家！”
轻松却笃定的声音中，弹幕数量骤减。
视野中，仍有灰尘飘荡，映衬的那本深蓝封面的线装书，更加老旧古朴。
“首先，是开篇！”
齐洛抬手，将手中的《石头记》翻动两页。
密密麻麻的文字，充斥眼前。
“《红楼梦》第一回，开篇代入的便是一僧一道的视角，僧道二人于一处大石下驻足谈论，从而引出后续的故事。”
“这一点，不是我个人编纂妄言，而是正儿八经的书中内容。那请问诸位........”
几十道紧张的目光中，齐洛微微笑了笑，随后轻飘飘的抛出自己的问题。
“在九州的文化体系中，僧道与墓碑的这种搭配，会出现在......何种场景之下呢？”
僧道与墓碑的搭配？
直播间中的众人咀嚼着这句话，几乎不用怎么去思考，纷纷将那显而易见的两个字打在了公屏上。
“对咯！看来大家很清楚嘛。九州传统文化中，唯一能让僧道下山出庙，面碑驻足的，只有一件事——法事！”
齐洛笑呵呵的说着，挥动折扇扇了扇周身的热风。
“所以诸位，曹雪芹在开篇就给我们交代了这本书的背景。”
“僧道下山，为死去的大家族做法。全书内容，自然是描写群鬼家族的鬼书！”
“换句话说，《红楼梦》压根就不是一部小说。”
“而是.......一本长达73万字，用于记叙死人死事的——”
“奠文！”
“啪！”
扇柄敲击在桌面上的声音，清脆响亮。
似是当头棒喝，让屏幕前众人的身躯，没来由抖了两抖。
沉默，变成了直播间中此刻的主旋律。
此前那些用来反驳的话，重新回望过去，终于开始牵强无力。
这个解释，没有任何问题。
毕竟在这场直播刚刚开始的时候，镜头中的男人就向他们传递过一个小说写作中的真理——
作者写文，讲逻辑！
文中出现的人物和场景，自有他出现的道理。
以前在读《红楼梦》的时候，他们其实或多或少也思考过一个问题。
为什么那一僧一道在开篇第一回出现之后，便再也没有踪迹了呢？
就算按照玄幻的角度去理解，既然他们帮助灵石下凡转世，那后续也得露露面刷刷存在感吧？
就像西游中菩提老祖这种大能，开篇帮助了石猴，后面也没有完全从故事中脱离出去。
所有的疑惑，在齐洛的解释下，突然就合理了。
为什么那一僧一道仅仅只是出现在第一回？
因为他们是活人，后续的故事全是“死灵之事”，活人当然无法参与。
人界与冥界，哪来的交集？
深重的冷意，如同潮水般朝毛孔中涌来。
就连呼吸，也好像被阴冷的水汽塞满。
直播看到现在，几乎没有人在觉得齐洛是在故弄玄虚或者刻意编纂。
毕竟........
对于他一开始提出的那个论点，的确找到了足够支撑的论据。
一直硬着的嘴，慢慢开始变软。
直播间中的弹幕，俨然变成了另外一幅画面。
卧槽.......听主播这样一说，貌似还真有几分道理啊。所以我这些年，看的是一本比聊斋还恐怖的书？
讲真的，主播刚才的确有点说服我了。大晚上的，冷汗一股一股的往出冒。
真不知道主播是怎么找到这种角度的，我之前真没咋好好看过《红楼梦》，这下真要买一本好好研究研究了。
第三条弹幕跃入眼帘的那一刻，齐洛发现小黄车中提前挂上去的《石头记》果然销售出去了一本。
心底泛出一丝小小的惊喜，表情也坦然了许多。
如此看来的话，自己这种直播解读方式，还蛮有效果的嘛！
不过，刚刚说了这么多，竟然只有一个人下单。
这与自己的预期，还是存在一定差距的。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必须得加大力度了！
心中如此想着，他也如此去做。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嘴角挂起一丝弧度。
“刚刚看弹幕上说，有人已经汗流浃背了？呵呵.......这才哪到哪啊！”
“接下来，我会从其他三个角度继续拆解开篇和线索，来进行佐证！”
“这三个角度，分别是——”
“一首鬼诗！”
“一个鬼数！”
“以及........”
“一组鬼词！”

直播间内，灯影流转。
昏黄的光圈笼罩着那张淡然的脸，连带着牵动起所有人粗浅不一的呼吸。
约莫几十秒的停顿后，齐洛从板凳上起身，留给众人一个意味难明的背影。
待到他再度返身回来后，身旁已然多了几样工具。
目光，悉数投来。
隔着那张小小的屏幕，几乎所有人的心脏，都在加速。
除了九州红学研究会中，那帮向来傲慢的存在。
赵锐手中端着一杯茶，冷笑着看向齐洛，眉眼间的厌弃毫不掩饰。
“装神弄鬼！原以为他是有几把刷子的，现在看来，不过是故弄玄虚、虚张声势罢了！”
冷冽的声音中，他偏头看向身侧的下属。
“直播内容——全程揭露他利用《红楼梦》的坑骗行径！”
.........
风声不止，直播继续。
小小的屏幕中，齐洛抬眼看向镜头，嘴角勾起。
“在开始游戏之前，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
“你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咚！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众人只感觉心脏上蒙受了重重的一击。
这明明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可在此刻，却将直播间中的气氛直接拉扯到了极致。
沉重的呼吸声，在屏幕外的各个角落中，交错响起。
无数道投射而来的目光中，齐洛低头朝小方桌上望去。
“我不知道你们信不信，但我是信的。”
“因为.......我曾不止一次接触过它们。而稍后，我也会.......尝试与它们对话！”
........
与此同时，斗音平台。
另外一场直播正以极为疯狂的态势出现在大众视野当中。
穿着一身绸质唐装的赵锐，面带笑容，随意开口。
“红学研究，向来是一门严肃至极的学问，作为九州红学研究会的负责人，我真的很痛心，竟然会有人假借红楼的热度，如此毫无底线的吞噬流量。”
“红楼，从来都是一部底蕴深厚的写实小说。什么鬼书，完全就是胡说八道！”
“今天，我将代表九州红学研究会，去对这个所谓的文脉主讲人进行打假！”
“接下来，我们就看看他这个恐怖游戏怎么玩！又怎么去利用封建迷信和荒诞怪谈来迷惑诸位观众！”
挑衅的目光毫不顾忌的朝齐洛直播间中投去，赵锐冷笑着端起茶杯，满是居高临下的气势。
而此刻，将手头工具整理完毕后的齐洛，轻轻转动了一下脖子，露齿而笑。
“好了，准备结束！那现在，就让我们正式开启今天的恐怖游戏！”
“游戏的方式，很简单。我会随机选择一位观众连线，然后帮他契约通灵，解决内心的疑虑！”
“这个人.......”
他边说着，边将目光投向屏幕。
仔细注视几秒后，突然就笑了。
夜色下，齐洛伸了一个无比松散的懒腰，随后抬手朝满屏飘荡的弹幕点去。
“原本是准备通过弹幕随机抽取一位观众来完成这个游戏的，但现在，貌似不用了。”
“我看有人说，九州红学会的负责人这会儿正开着直播打假我呢。说我装疯卖傻、误导观众是么？”
“那好！既然你对我心存质疑的话，不如连麦吧！”
“这次契约通灵的机会，我就赠予你好了！”
“赵会长是吧，你.......”
“敢不敢接？”
齐洛那双沉静的眸子扫向屏幕，盯得相隔甚远的赵锐头皮发麻。
好家伙，明明是我在义正言辞的打假他。
怎么感觉他比我还要理直气壮呢？
赵锐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笑了。
他没有多说，径直朝齐洛发出了连线邀请。
三秒钟后，视频接通。
两个素未谋面的“对手”，同屏出现。
齐洛依旧保持着那副平稳淡然的模样，笑着打量赵锐两眼后，径直开口。
“赵会长说说吧，你有什么事，需要我来通灵解惑？”
面对如此直接的询问，赵锐眼神轻佻的咧咧嘴。
“我家老父亲近来运气极差，先是查出了胰腺癌，昨日又从高处跌落，你便帮我问问，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提出问题的赵锐戏谑着看向齐洛，而齐洛却并没有任何紧张或者慌乱的反应。
朝屏幕另一端的赵锐轻松耸耸肩后，目光投向小方桌。
镜头，寸寸拉进。
安静至极的仓库内，观众们终于看清了陈列其上的几样物件。
一只装满了细沙的沙盘，以及一只看上去很像大号老虎钳的锥形笔。
很奇怪的装备道具，令观众们不禁再度心生疑惑。
靠这个.......真的能通灵？
正想着，镜头中的齐洛已经动了。
悠长呼吸吐露之际，周身弥漫起一团迷蒙的雾气。
只见他双手伸出，分别握在锥形笔两侧，将笔尖轻轻触在沙盘中央，分胯而立。
观众们屏息凝神、侧耳倾听，随后便有低沉又喑哑的音调传进耳里。
“紫仙姑，黑地王，下凡且听吾询堂。”
“天有精，地有灵，即刻上身行不行？”
浮动的光影，配合着两句寒意拉满的话，令直播间内的气氛诡异至极。
赵锐无比不屑的冷哼两声，当着十多万观众的面，轻蔑开口。
“装神弄鬼，贻笑大方！”
这声音，观众们自然也听到了，只是他们并未做出任何回应与反驳。
甚至有那么一部分人，竟也与赵锐产生了类似的想法。
如此通灵，怎么感觉比九叔还要林正英？？
诸如此类的疑惑思绪，裹杂交错。
而被众人目光牢牢锁定住的齐洛，依旧有条不紊的推进着他的“通灵表演”。
灯光在他身后投射下一小片昏沉的阴影。
齐洛低着头，手中的锥形笔已然开始在沙盘上毫无规律的动转。
乍看上去，似是掌握它的并不是齐洛本人，而是一只自虚空中不请自来的暗手。
“紫姑娘娘敬请听，此问关乎体弱人。”
“京都赵氏衷心问，家父为何无好运。”
“如若娘娘能点拨，献他十年.......阳间命！”
“唰！”
一阵冷风，倏然而过。
吹动仓库内的灯泡急促晃动，洒下一片冷淡迷离的光影。
“咚！”
不知为何，在齐洛说完最后一句时，赵锐的心脏突然猛烈跳动了一下。
这人，要不要这么狠？
用我十年寿命去“祭奠”？
冷意，弥漫而出。
但紧接着，他就释然了。
装神弄鬼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是用来唬观众的小把戏罢了。
赵锐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
那副模样，看上去倒更像是戏台下面毫无压力的看客了。
“沙沙沙~~~”
安静到了极点的直播间中，只能听到锥形笔在沙盘上划动的声音。
隔着那袭暗沉的光幕，观众们尝试着去辨认细沙上被勾画出的轮廓。
但遗憾的是，站在一个看客的角度，他们并无法破解那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鬼迹”。
时间，一点点过去。
足足三分钟之后，在无数道目光的紧张注视下。
齐洛那道似是被鬼神隔空操纵着的身影，兀然停顿。
画面，骤然拉近。
细沙在昏黄灯影的折射下，氤氲出一股令人心悸的特殊色泽。
观众们瞩目凝视，待彻底看清显示在上方的画面全貌后，竟齐齐咦了一声。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之所以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出现在视野中的。
竟然是两个不规则的椭圆，一上一下的排列着，普通又凌乱。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通灵，最后就通出了这样一个玩意？？？
复杂与疑惑，将众人内心牢牢占据。
而赵锐，则在仔细端详了齐洛直播间屏幕半晌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呵，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把戏呢？神神怪怪的比划了半天，原来搁这画鸭蛋呢呀？你这样，真就不怕观众们笑你么？”
“你这样，真就不怕你家老祖宗从地底下上来抽你么？”
赵锐讥讽话音未落，紧接着就被齐洛略带笑意的声音覆盖。
第一时间，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愣了足足好半晌后，怒意瞬间攀上脸庞。
“你.......你在说些什么狗屁话？谁给你的胆子！”
恼怒的暴喝声，刺穿耳膜。
但齐洛并没有被他的气势压住，微微一笑后，抬手指了指沙盘。
“刚刚通灵的时候，紫姑娘娘画下的不是其它东西，而是你家的祖坟。”
“你敢说你家祖坟是鸭蛋，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辞，你家祖宗听了当然要抽你了。”
“怎么？赵会长？难道我说的有问题？”

新生儿？
陡然听到这三个字，众人脑子里突然一懵，不知道齐洛为什么突然要这么问。
他不是说，接下来要从鬼数的角度来解析红楼是鬼书么？
和新生儿又有什么关系？
可质疑归质疑，他们还是疯狂的搜索起了脑海中关于《红楼梦》的记忆。
但奈何之前的阅读大多都是囫囵吞枣，很难给出精准的答案。
零零碎碎的几条弹幕，自屏幕中滑过。
齐洛等待了半晌，最终还是笑着自问自答。
“这样看来的话，直播间内的书友们应该没有太过注意这些细节。”
“那接下来我就告诉大家吧！”
“红楼梦那么多章回，出现了那么多的人物。”
“但从头到尾，没有一个新生儿降世！”
“完全没有！”？？？
此话一出，观众们登时一惊。
饶是他们提前预想到了这个答案，但当齐洛亲口说出来的那一刻，还是觉得有些太过匪夷所思。
这时候，方才有弹幕密集出现。
不是，虽然我没怎么完整的看过红楼，但这怎么可能呢？那么大的家族，那么长的时间维度，没有新生儿，这简直不符合常理的好吧？
红楼梦中，夫妻搭配不少吧？古代不都重视子嗣传承么？莫非都是丁克？这也太奇葩了一些........
讲道理，说“鬼诗”是用来说明红楼是死楼的观点我信。但说没有新生儿这一点，我怎么看都觉得很离谱。主播莫非是欺负我们没有认真看过红楼，所以故弄玄虚？
........
诸如此类的弹幕，依次飘过。
对于这种超出认知和常识范围的答案，众人的下意识反应，便是反驳。
齐洛一点都不觉得诧异，眯眼看了几秒后，笑着举了举手中的书。
“各个版本的《红楼梦》，我看了不下十次，不说倒背如流，但对每一个细节，都能做到烂熟于心。”
“所以，就算大家觉得无法接受，我还是要无比笃定的告诉诸位。”
“整个红楼世界接近20年的历史，大约983个人物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几十对或明或暗的夫妻情人........”
“偏偏.......就是没有一个代表着生机和希望的新生儿降生！”
低沉的声音，似是一团厚重的乌云，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昏灯之下的齐洛，长出一口气，表情中带着几丝唏嘘。
“偌大一个红楼，几十年没有新生儿，放在凡世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不可能出现的事。”
“除非.......红楼中的所有家族、所有夫妻，都不是活人！”
“鬼魂是生不了孩子的！”
“这.......才是唯一且合理的解释！”
“嗡~”的一声。
当齐洛说出最后那句话时，众人只感觉脑海中响起了一道深重的鸣响。
竟然........
竟然还能从这个角度去佐证《红楼梦》是鬼书这个观点。
而且听齐洛这样说下来，简直合理的不能再合理，压根挑不出一丝毛病。
这一刻，此前对齐洛怀有的质疑和轻视，几乎全数散失。
直播间中的六十多个观众，齐齐明白了一件事。
这哥们儿，是真的有东西！
单单是今天解读的视角和惊世骇俗的思维，就足够在九州的红学研究领域中，开辟一片独属于自己的天地。
空气，一片肃然。
又半晌的沉默之后，齐洛继续。
“所以，这就是我要告诉大家的第二个佐证论据。”
“一个鬼数——0！”
“整个红楼中，从头到尾，0个新生儿。”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这是一本鬼书吗？”
不能！你错了！你在误导大家！谁说《红楼梦》中没有新生儿的，明明就有！
齐洛总结的话音刚落，屏幕上陡然飘过一条弹幕。
在一众“牛逼”、“服了”中异常扎眼！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打字的动作，直勾勾的看向那条突兀至极的弹幕，纷纷陷入吃瓜弹幕。
齐洛当然也看到了，只不过他丝毫不慌。
微笑着端起水杯小抿一口后，淡淡开口。
“哦？这倒有意思了，既然这位网友觉得我的观点不对，那能不能麻烦你说说你的观点呢？”
我是九州中文大学古典文学系的研究生，《红楼梦》也看了不下十遍！
对方一上来就自报家门，攻击力十足。
你说《红楼梦》中的新生儿少，我还可以勉强接受你这个观点。但你竟然说《红楼梦》中没有新生儿，属实是在糊弄观众！
但凡是认认真真看过哪怕一遍《红楼梦》的，都知道王熙凤有个女儿，叫巧姐！
这不是新生儿又是什么？这么大的一个人，就被你随口给抹杀了？为了佐证自己所谓的“鬼书”理论，生搬硬套、刻意扭曲事实。
这和江湖骗子又有什么区别？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洋洋洒洒的声音中，自带一股深重的怒意。
伴随着条条弹幕的飘飞，观众们的眉头也缓缓皱了起来。
事情.......好像开始不对劲了啊。
因为自己是半斤八两的水平，之前没有意识到。
可刚刚，当那位文学系研究生说出“巧姐”这个名字的时候，某些并未被重视的记忆也便随之激活。
好像........
王熙凤真的生过一个女儿。
那岂不是代表，刚刚.......自己被骗了？
说实话，他们之所以愿意留在这里一直观看齐洛这个新人的直播。
无非是因为他的角度新颖，佐证详实。
可如果连佐证都是虚假信息的话，那看这种直播，简直是百害而无一利。
毕竟，他传播的是知识。
错误的知识，毫无价值！
于是，在简单的错愕和搜索求证之后，直播间内的弹幕，再度沸腾了——
好家伙，刚刚搜了一下还真有个巧姐啊？所谓“鬼数”这个角度完全立不住了呗？这不纯纯的“信息差诈骗”？
滤镜碎光了好吧，你就算讲不出干货完全可以不讲啊，这样搞算怎么回事？取关了，不看了！
没劲、真没劲！做文学解析最怕的就是以偏概全，你倒好，直接歪曲事实，建议炮决！
嘲讽与谩骂，纷至沓来。
原本平和安稳的直播间，顷刻变的乌烟瘴气起来。
可即便如此，齐洛依旧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紧张情绪。
而且这一次，他甚至连弹幕都没有仔细看上两条。
身子朝后靠到椅背上，轻松惬意的转动指尖菩提几圈后，缓缓点了点头。
“这位网友说的对，《红楼梦》中确实有巧姐这么一位新生者。”
“但很抱歉，我要告诉你的是。”
“巧姐虽然是新生，但并不是新生儿！”
“因为新生儿是用来形容活人的，可惜巧姐不是.......”
“不过，她的确有属于自己的称呼，两个字——”
“鬼婴！”

斗音平台一直都有一个推流原则，能从万千视频中脱颖而出的一定是“四高视频”！
高点击率、高看完率、高评论率、高推荐率！
只有同时满足这几个条件的视频，才有可能得到平台的流量加持，被更多的人看见。
而冯爽发上去的那个视频，便是完美的四高视频模板。
接近67%的点击率、93%的看完率、42%的评论率、以及23%的推荐率！
这种数据，但凡是懂一点斗音运营规则的，都会觉得太假了！
可偏偏，它就是最真实的数据体现。
于是，在视频发出去短短一个小时内。
让你直播讲名著，你说红楼是鬼书就以火箭蹿升般的速度，直接跨越了三个大级别的流量池。
疯狂的对外展示流量与超高的留存率。
令它在深夜两点到三点这个堪称“流量地狱”的时间段中，便获得了超过两千万的浏览量。
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凌晨六点，第一波早起的人，将浏览量直接翻了两番，到达六千万。
上午八点，当朝阳的微光彻底投向城市后。
浏览量.......破亿！
斗音热播榜，排名第三！
文化类视频总榜，排名第五！
九点。
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冯爽，盯着被自己提前置顶的视频，在地上懵逼了足足五分钟。
嘴唇疾速哆嗦着，手指也抑制不住的疯狂颤抖。
从业五年，视频发了至少几百个。
粉丝能从零积累到三十万，也不是没有小火过。
但今天，他才真正见识到了，所谓的爆火到底是一幅什么样的场景。
视频点赞数，360.4万！
视频评论数，65.9万！
转发数，34.4万！
在看到这些此前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数字后，他心脏狂跳着点进评论区。
随后，便看到了如同潮水般的无数长评——
大半夜的，真给我看的头发根都竖起来了，还能这样解读《红楼梦》的啊？不过的确带劲，有种颠覆认识的爽感！这种主播，给我多来一点！
讲真的，关注UP这么久，讲红楼的这个绝对是质量最高的一期切片。已经关注那个主播了，晚上蹲他直播间听听关于剧情的解析！
好家伙，这种赛道都能被发掘到啊？红楼是鬼书......曹雪芹的棺材板子都快压不住了！但简单看了下，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的。不得不说，那个“文脉主讲人”是有两把刷子的！
.......
清一色的好评与期待密密麻麻的出现在眼前。
用了足够漫长的时间回过神后，冯爽终于笑了。
磨剑五年，如今好运终于降落到了自己身上。
借着齐洛这波势，自己的粉丝应当至少能够突破一百万！
此外，他还有一股极其强烈的成就感！
能将齐洛的直播间朝全网推送出去，能获得这么多人的认可和肯定。
这才是一个自媒体人的价值所在。
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
.......
上午十点，蓉城高新区一处写字楼内。
刚刚与齐洛办完离婚手续的前妻杨娜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咬唇发呆。
手机搁在膝盖上，呈现在屏幕上的是那张熟悉的脸。
在过往五年的时间里，被她无比嫌弃、无比抵触，到最后选择了彻底分道扬镳的那张脸。
一晚！
仅仅只是一晚，这张脸就火遍了大江南北。
乃至于今天早上上班后，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和唏嘘。
命不好........
这是闺蜜给的评价。
前脚刚离婚，后脚对方就平步青云。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谁能知道他仅仅只靠一场一小时的直播，就将大半个网络世界掀了个底朝天！
又有谁知道，那些在过往被自己轻视到了极点的“书本”，竟然能发挥出如此大的效力！
所以........
读书真的能读出光明的未来？
日光朝巨大的落地窗内铺洒而入。
沉默了许久的杨娜缓缓从沙发上起身，晃了晃有些发懵眩晕的脑袋。
端起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嘴角浮出一抹苦涩又无奈的笑容。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是自己没有下定决心共苦的，自然也失去了和对方同甘的资格。
不知怎得，她突然感觉今天的咖啡。
异常的苦.......
难以下咽！
.........
一切，都在改变。
上午十一点，九州红学研究会会长赵锐明召开了一场紧急会议。
参会的几乎全都是九州《红楼梦》研究领域的佼佼者。
会上，他将那则视频切片播放了足足两遍。
表情始终阴沉着。
这些年，红学这块蛋糕始终被他和会议室中的这群人紧紧掌握着。
可今天，突然出现了一个分蛋糕的异类。
哦，不对！
以这个人选择的解读视角和目前在网络上的热度来看。
他压根就不是来分蛋糕的，而是来掀桌子的。
这一点，赵锐明不能忍！
你齐洛什么档次？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贩子”，没有后台也没有背景，也敢从自己口中抢食？
讲的好有什么用？
吸引人又能怎么样？
红楼的解释权，在我们这群人手里！
这碗饭，我让你端，你才能端！
会议，召开了足足三个多小时。
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拔除这颗钉子！
今天晚上的直播，轮番上阵，让他对《红楼梦》后续的解析变成一场闹剧！
........
晚，八点。
渐渐降落的夜幕，将城市慢慢笼罩进去。
城西那间老旧的仓库里，齐洛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打开直播设备，进入直播间。
他对电子产品的依赖几近于无，所以刚刚过去的白天里，除了接了老妈的一个电话外，几乎连手机碰都没碰。
自然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是风口浪尖上的风云人物。
直播间，照常打开。
目光随意朝顶部的人数显示栏上瞟去。
然后.......
他就懵了。
10万+！
嗯？
这是......进错直播间了？
脑海中，嗡嗡作响。
巨大的不真实感，席卷而来。
齐洛抬手在眼眶上揉了揉，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确认无误，这的确是自己文脉主讲人的直播间。
如假包换。
足足十多秒的时间里，他都没有说话。
疯狂翻涌的心绪，被强行压制。
冥冥之中，他其实能猜到一些缘由。
应当是被推广和宣传的因素导致。
那接下来，就得谨慎了！
看的人越多、基数越大，风险就越高！
这是他在意识到自己火了之后第一时间的想法。
而事实证明，这也是他区别于其它一夜爆火的网红最大的性格特质！
多年看书的经历，蕴养了他不骄不躁、驭气高超的品质。
而这些品质，才是支撑他能在这个赛道上一骑绝尘的独特魅力！
直播间中的人数，不断递增。
潮水般的弹幕，疯狂涌动。
头顶的灯光，依旧昏黄。
迅速调整好呼吸后，齐洛平和又淡然的看向镜头。
“唰~”的一下打开折扇，语调从容，表情轻松。
“欢迎大家准时来到直播间，我是文脉主讲人齐洛。”
“很幸运，今天竟然多了这么多的朋友。”
“那我们书接上回、闲话少叙！继续来拆解那本贯古绝今的鬼书《红楼梦》！”
“开始之前，我想和诸位玩一个游戏！”
“一个你们从未玩过的.......”
“恐怖游戏！”

朦胧的月色下，齐洛直播间里的光亮渐渐淡去。
深夜九点整，当万家灯火全数亮起的那一刻。
这场堪称惊心动魄的解析之旅，终于宣告结束。
从开始一直陪伴他到现在的六十多号网友，呆呆坐在屏幕前，久久说不出话来。
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无数团难以消化的棉絮，无尽的寒意依旧在一缕接一缕的往毛孔里钻。
如此神奇的际遇，的确有些超出他们的认知。
从入学开始就耳熟能详的《红楼梦》，背后竟然有这般隐藏至深的秘密。
放到谁身上，都足够惊叹感慨足够漫长的时间。
突然就感觉很幸运。
在这个浮躁又快节奏的年代里，竟能如此安静且投入的欣赏一次酣畅淋漓的文学盛宴。
无论如何，都是自己赚到了！
只是.......
只是即便如此，他们心里此刻对齐洛的感情，却复杂到了极点。
某些人，甚至还没忍住轻声骂起了娘。
你下播就下播呗，为什么还要在最后留几个期待感那么强的尾巴？
元妃省亲、三进大观园.......
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情节背后，竟然还有诡雾深重的隐情。
无论是谁，只要在今天晚上见识过齐洛那些超高含金量的解析后，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恨啊！
这主播还真是只负责撩不负责释放，管杀不管埋。
渣男！
抓心挠肝的众人，纷纷开始在直播间中吐槽。
直到足足十多分钟之后，方才骂骂咧咧的退出直播间。
在渐渐暗去的夜空下，继续消化那些冲击三观的解答。
.........
帝都三环外的一座小楼中。
盯着彻底转暗的屏幕注视了足足了两三分钟后，冯爽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身旁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老婆，声音干涩。
“现在.......怎么说？”
“手脚有点凉.......”，女人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说出五个字，身体没来由颤抖两下后，下意识贴上了冯爽肩膀，“你做自媒体五六年，讲九州传统文化的专家学者、知识型主播我也跟着见了不少。可是......都没他给我的记忆深刻。”
她很认真的表达着自己的真实感受，那几丝飘荡在眉眼间的骇然与惶恐，也是冯爽从未见过的情绪流露。
要知道，自家老婆可是一位专攻精神科疾病的医生。
她胆子，没那么小的。
可今天晚上，却实实在在被惊到了、也吓到了！
“老公？”
“嗯？”
“你待会儿要剪片子吗？”
“对啊”，冯爽轻轻点点头，“这素材实在太珍贵了，只要剪出来，指定火！我得抓紧时间了。”
“那.......那我打个地铺，在你旁边睡吧？”
女人嘟了嘟嘴巴，语气发虚。
“那个鬼婴的解读，实在太吓人了。”
“我现在一闭眼，脑子里就是红楼中的人，一个个跟鬼魂似的在眼前飘着.......”
冯爽苦笑一下，帮老婆把地铺打好，尔后一心扑到了电脑面前。
窗外星月轮转，一帧接一帧的画面在鼠标的点击间拼接。
饶是已经知晓了齐洛讲述的所有内容。
可在重新回溯的过程中，他依旧无法控制内心的惊叹与震撼。
此人不火、天理难容！
.......
蓉城，老仓库。
完成了首播的齐洛，情绪倒没有太多的起伏。
关掉设备后，他将刚刚观众下了单的一百二十三本《石头记》打好包，随后窝进沙发里。
今天的效果，其实还算满意。
虽然形式单一了一些，但好在黏性不错。
创新什么的，是做大做强之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眼下，能填饱肚子才是硬道理。
一根烟，燃至烟蒂。
将烟头摁进烟灰缸中后，齐洛打开斗音后台，开始查看起今天晚上的收益。
单本书的价格是40一本，收入4920，利润大概在3000左右。
礼物收入一共1250，扣除平台分成后有625。
算下来的话，今天晚上仅仅只是直播了一个小时，就挣了3600多块。
相当于之前一整周的线下零售收益了。
不得不说，那个一直被他视为鸡肋的“奇遇”，终于还是发挥出了作用。
独特的解析视角，处于盲区的“炸裂知识”。
的确是可以用来宣扬吸金的秘密武器。
他是读过很多书，但也从来没有自命清高过。
有机会站着把钱挣了，为什么不呢？
丝丝缕缕的烟雾，在身前萦绕漂浮。
拿起茶几上屏幕碎裂的手机，齐洛给老妈转了3000过去。
想了许久之后，在聊天框里敲出两行文字——
妈，明天别去传菜了。
前半辈子老爹护着你。剩下的时间，就交给儿子。
他说不出太煽情的话，只能把歉疚和责任隐藏在简短的字符里。
这一夜，他睡的很安稳。
夜深忽梦少年事，人生枯木又新绿！
.........
凌晨，十二点十分。
冯爽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长出一口气后，干脆利落的摁下了发送键。
足足三个小时的时间，他几乎是全神贯注的剪完了这则视频。
将所有的精华浓缩在了短短的2分24秒里，上传到了自己三十万粉丝的账号上。
接下来.......
就只需要等待了！
等待这则视频轰炸全网，等待斗音的文化传播赛道被彻底颠覆。
他有这个信心！
毕竟.......
作为一个从头到尾听完了全程的观众。
他比谁都懂齐洛那一个小时的含金量。
如果这都火不了的话，那只能说明，在当下这个时代，知识的魅力已经不复存在。
可这种概率很小很小，甚至几乎不可能出现。
因为只要有人，就永远存在对新知识的追逐与渴求。
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也是他自信的来源！
而事实证明。
这则名为让你直播讲名著，你说红楼是鬼书的短视频，在发布之后所产生的能量和影响力。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恐怖生猛！
在一夜的发酵之后。
以前所未有的炸裂速度。
将整个斗音.......
覆盖席卷！
让那个在仓库中蹉跎了足足十年的男人。
在一夜之间。
就踏足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用堪称惊艳的姿态........
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