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字一句，她说得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随后她没有再逗留，拉着郑廷晏，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离开。
房间里众人看过来的目光，都带着同情和怜悯。
一直沉默的孟时昭更是再也忍不住冲了出去。
顾云霄意识到他要去做什么，急忙追上去，就在车库看到了他们姐弟俩吵架的场景。
“云霄是我的兄弟，你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他？他喜欢你那么多年，你就不能看在他一片真心的份上，对他仁慈一点吗？”孟时昭质问道。
“我忍了他七年，看在你的份上才委婉拒绝那么多次，还不够仁慈？他的喜欢对我而言，只有无尽的困扰！”孟卿月回应道。
孟时昭都要被她气得丧失理智了，说话都声嘶力竭的：“你放心，这次他永远都不会再喜欢你了，自从上次你把他丢在半路上，他遇到车祸脑震荡……”
“我送他回家本来就是看在你的情分，为什么不能半路丢下他？哪怕他出了车祸，可就算时光倒流再重来一百次，我也会为了廷晏抛下他一百次，他要是还在记恨这件事，你就告诉他，以后离我远点！”
远处传来了车门摔上的声音，顾云霄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听见了这一番争吵，免得徒增尴尬，便连忙转身离开。
独自回到家后，他扫视着整个屋子，然后把这些年收藏的所有和孟卿月有关的东西都整理了出来，而后，全部扔进了垃圾桶里。
之后周末两天，他一直待在家里，把行李都收拾得七七八八了。
周一，顾云霄去公司，把准备好的离职申请交给了人事。听见他要辞职，人事愣住了。
“你不是出了车祸，还在休假中吗？我听说设计部总监的位置空了出来，孟总有意提拔你，你怎么突然要提离职啊？”
听时昭说，毕业之后，为了能天天见到孟卿月，顾云霄投了简历，加入了孟氏集团设计部。三年里，他兢兢业业地工作，就为了能离孟卿月更近一步，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
可如今，他不记得她了，也忘记喜欢她的感觉了。
所以面对依依不舍的人事，他轻轻笑了笑。
“我想回家了，以后都会留在老家。”
人事也没有再劝，把盖完章的申请书递了过来。
“那好吧，我把这份申请交给孟总签字，离职流程就走完了。”

第一章
一场车祸后，顾云霄失忆了。
他记得所有人，唯独忘了孟卿月。
守了几天的兄弟孟时昭发现他是真的不记得这个名字后，神色骤变。
“云霄，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你告诉我，这是你想的新的欲擒故纵的手段，想吸引我姐的注意力是不是？”
顾云霄不明所以，眼里满是诧异，“不是啊，我真的不记得了，她是谁？”
“你没骗我？那你发誓！”
面对怀疑，顾云霄没有犹豫，立刻发下了毒誓。
看到他连这种誓都敢发，孟时昭如遭雷击，猛地摇晃着他的肩膀。
“你居然真的失忆了，就把我姐一个人忘了？！”
顾云霄不明白这件事有什么好震惊的，忍不住追问：“孟卿月到底是谁啊？”
孟时昭脸色变得微妙，很是头疼地看着他，只好一点一滴地给解释：“孟卿月是我姐啊，想当年你去我家玩时，对她一见钟情，追了她整整七年……”
听见他絮絮叨叨说的这些事，顾云霄大脑一片空白。
“那她现在是我女朋友吗？”
孟时昭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没有，我姐对你可冷淡了，她有喜欢的人，所以不仅拒绝了你，也拒绝了所有追求者，她心里只有那个初恋郑廷晏，想当年分手时她难受得日夜酗酒进了医院，差点没了半条命，这些年一直没有走出来，这次也是因为她要去接正好回国的郑廷晏，把你一个人丢在大雨天的高速上，才害得你遇到车祸失忆的。”
短短几句话，让顾云霄震惊到失语，神色复杂无比。
“照你这么说，你姐对我那么冷淡，又有喜欢的人，还为了他伤害我，那我到底喜欢她什么？不会是你在骗我吧？”
“我怎么可能骗你？所有人都知道，你爱我姐爱惨了。”
孟时昭摇了摇头，连忙拿着他手机递过去，示意他打开。
顾云霄半信半疑地接过来，熟练输入一串数字，却解不开密码。
“你密码现在不是你女神了，而是我姐的生日，0715！”
依照孟时昭所言，顾云霄果然打开了手机。
一点开相册，几千张陌生女人的照片就涌入了他的视线。
他盯着这张美到失语的脸看了很久，才意识到孟时昭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因为孟卿月的长相，确实是他的理想型。
只是这些从各个角度偷拍的照片，她看向他的所有眼神，都冰冷得毫无温度。
看着看着，顾云霄的心里堵得慌，又打开了备忘录。
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许多和孟卿月有关的事项，她的喜好口味、她的禁忌厌恶。
除此以外，还有他每日都会记录的，爱而不得的日记。
“第七个情人节，花费半个月排演了无数遍的表白，不出意外地又被拒绝了，孟卿月，你说我们不可能有结果，可我却还是放不下你。”
“你今天又喝醉了，把我错认成他，叫了几百次他的名字，你说你忘不了他，哪怕明知道没有回应，也依然想要飞蛾扑火等下去，这一刻，我觉得我们一样，爱得一样可怜又可悲……”
虽然失去了记忆，可字里行间浸润的痛苦和失意，还是让顾云霄感同身受。
心口像被刺了一下，泛起一阵阵连绵不绝的痛。
鼻腔酸涩发胀，似乎有眼泪要流出来。
他怔愣在原地，久久未能平静下来。
病房里不知安静了多久，孟时昭才开了口。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要继续治疗吗？我叔叔是精神科很厉害的专家，不过他现在在海外，你要是……”
“算了吧，虽然不记得了，但我能感觉到，我以前喜欢你姐的时候应该很痛苦，既然现在忘了，或许是好事。”
顾云霄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低下头，把所有照片、备忘录，全部都删了个干净。
孟时昭看着他，面露震惊，刚要说些什么，手机却忽然响了。
电话挂断后，他拿起包，留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我有些事要回家一趟，云霄，你好好养病，我忙完再来看你。”
砰地一声，门合上了。
顾云霄正要休息，家里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云霄，上次妈妈不是和你提过，你小时候定过一桩娃娃亲吗？这桩婚事拖延了好几年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顾母早已做好了他会拒绝的准备，打这个电话，也只是最后一试。
可顾云霄沉默了几秒钟，出人意料地同意了。
“好呀，妈，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我就回去履行婚约。”
电话那头的顾母震惊不已，声音里满是愕然。
“你……你说什么？你不喜欢你那个兄弟的姐姐了？之前你为了她，非要留在京市不肯回沪海，追着她跑了那么多年，如今怎么忽然就想开了？”
顾云霄不知要怎么解释失忆，也不想让家里人因为车祸的事情担心。
所以再三思忖后，他给出了一个语焉不详的答复。
“我现在不喜欢她了，以后，也不会再喜欢了。”

第六章
从人事办公室回来后，顾云霄在半路被部门同事叫住了。
“孟总刚刚召集设计部开会，好像要宣布新的总监，会议马上开始了，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顾云霄点了点头，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办公室。一路上，几个同事都满面笑容地和他道着恭喜。
“云霄，你在部门这三年，参与设计了那么多重大项目，作品还斩获了那么多国际金奖，于情于理，总监这个位置都该是你的。”
“是啊，你手握这么多实绩，孟总又那么器重你，你成为新的总监，我们都心服口服。等会儿这个好消息公布了，你晚上可要请我们吃饭哦！”
在一起共事这么久，顾云霄知道他们都是真心实意的。
他本想告诉他们自己马上要离职的消息，可想到孟卿月还没签字，他还是打算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再公开。
“新任总监是不是我都不重要，但我今晚确实想请大家吃饭，还有个消息想告诉给大家。”
一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会议室，顾云霄挑了个角落坐下。
人齐之后，孟卿月准点推门进来，四下环顾了一圈，开门见山。
“相信大家也都听见了风声，今天召开这个会议，是为了公开新的设计部总监人选，大家有什么想说的，请畅所欲言。”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顾云霄身上，他也想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阻止这个决议公布。
所以思忖片刻后，他抬起头，对上孟卿月那双平静无波的眼，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
“孟总，这些年承蒙您的信任，将那么多项目交给了我，我也和各位同事一起努力圆满完成，不负所托。虽然不知道您瞩意的总监是谁，但在正式公布之前，我自愿申请……”
“退出总监位置备选”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孟卿月就打断了他的话。
“总监这个位置的人选，设计部现有的这十位设计师，其他几位的作品厚度不如你，可你的资历太浅了。所以我决定空降一位经验、资历都丰富的新总监，来担任这个重要的位置。”
话音一落，设计部所有人大吃一惊。顾云霄也愣在了原地。
下一秒，孟卿月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会议室。
“给大家介绍一下，新一任设计部总监，郑廷晏。”
砰地一声，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郑廷晏噙着笑走进来，做起了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郑廷晏，是米兰设计学院的博士生，曾获得过欧洲青年设计奖……”
房间里一片死寂，大家面面相觑，脸色都变得微妙无比。
无它，仅仅是因为郑廷晏自我介绍里说的这些奖项，在座的好几位设计师都拿到过。
而他又没有任何工作履历，一毕业就空降到这个位置，大家都有些难以接受，尤其是那几位入职快五年的老设计师，忍不住开口了。
“孟总，我们一致认为郑先生欠缺一些履历，还需要再磨砺两年才能担任总监这个职位。相比之下，顾云霄更能胜任这个职位。”
有一个人出声了，设计部的同事纷纷点头附和。
郑廷晏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委屈地看向孟卿月。
看见他湿润的眼眶，孟卿月脸上闪过一丝心疼，再扫向顾云霄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冰冷。
“廷晏是名校毕业高材生，拿的国际大奖不计其数，无论是眼光还是能力，都不是顾云霄能比的，他是经手过很多项目，但这一切都是在设计部坚实厚重的底蕴支撑下才能有如此出色的表现。就算我把这一切交到廷晏手中，他一样能交出满分答卷，甚至更胜一筹。所以设计部总监这个位置，非廷晏莫属，不必再议。”

第八章
顾云霄已经忘了和孟卿月有关的往事，也决定要彻底放下她了。
以后不管她喜欢谁、要嫁给谁，都和他毫无关系了。
所以再听见这些，他心中并无感觉。
他无声无息地陪着唱完生日歌，再抬起头时，撞进了孟卿月的目光中。
看到他，她蹙了蹙眉，侧身和孟时昭说了句什么，他就跟着望过来，挤出了人群。
顾云霄轻轻抱住他，将生日礼物送到他手里，笑着说了句生日快乐。
孟时昭等了他一晚上，拉着他就要去吃蛋糕，他却摇了摇头。
“人太多有点吵，我就不过去了。你先去忙，我去你房间等你，晚点我有事要和你说。”
孟时昭也怕他过去看到孟卿月会难过，答应了下来。
顾云霄避开人群，轻车熟路地进了三楼孟时昭的房间。
他在沙发上坐了半个小时，有些困倦，合上眼小憩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开门声，还以为是孟时昭回来了。
可一睁开眼，他看见的，却是郑廷晏。
他沉着脸，目光灼灼地看过来，语气算不上友善。
“你不是说你已经放弃了吗？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阿月面前？我告诉你，她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就算你做再多哗众取宠的事情，她也不会喜欢你，你永远争不过我！”
顾云霄没想到他会找上门说这些，怔了几秒才缓过神解释。
“我来这儿是为了给时昭送生日礼物，马上就会离开。”
闻言，郑廷晏眼中的戒备不减反增，还添了一层嫌恶。
“这些年你死皮赖脸留在阿月身边倒贴，没有一点廉耻之心，不就是靠着孟时昭是她弟弟吗？阿月有这么个分不清好赖、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还真是倒了血霉。”
郑廷晏针对顾云霄说再多难听的话，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可听到他开始骂孟时昭，顾云霄的目光一下就冷了下来。
“孟卿月知道你私底下这样说她血浓于水的亲弟弟吗？”
面对他的质问，郑廷晏冷笑一声，“阿月会无条件宠爱我，我骂了又怎样？再说了，你和孟时昭本来就是一对寡廉鲜耻、脸都不要的贱人啊，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这么生气，是被戳中了心事，所以恼羞成怒了吗？”
“七年前，你断崖式分手出国，差点害死了孟卿月，时昭这个做弟弟的心疼姐姐，却从来没有骂过你一句，如今你想吃回头草要娶孟卿月，却背着她这样骂时昭，你觉得真正恶心下贱的人是谁？”
郑廷晏没想到他还敢用这些话骂回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扇了他一巴掌。
顾云霄也不遑多让，抬起手甩了一耳光回去。
郑廷晏捂着火辣辣的脸，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冲上来和他扭打在一起。
顾云霄一把扯住他的头发，拼命挣扎反抗。
两个人争执间，碰到了桌上的香薰。
火苗烧着了床单，又点燃了地毯，很快就酿成一场大火。
浓烟四起，等两个人察觉时，整个房间都陷入了火海之中。
顾云霄挣扎着想要去开门，却被郑廷晏一把推进了火堆里。
炽热的火舌舔舐着烧灼他的肌肤，痛得他浑身颤抖不止。
他想要扑灭身上的火，就看见卧室门被人猛地撞开了。
孟卿月冲进来，距离他只有半米之遥，可她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匆匆掠过一瞬。
随后就落在郑廷晏身上，朝着他飞奔而去，用力将他带出了房间。
烟雾弥散着呛入顾云霄鼻腔，让他呼吸越来越微弱。
他抬起那双被烧灼得发红的手，拉住了孟卿月的腿。
可她只是低头扫了一眼，就用力抽出了腿，大步离去。
看着她那道隐没在浓烟中的身影，他彻底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第三章
听他说得这么信誓旦旦，郑廷晏眼里浮现出一丝诧异，语气有些害羞。
“你知道我和阿月的故事？她，时常提起我吗？”
顾云霄想起孟时昭说过的，她有多爱郑廷晏，微微点了点头，“是啊。”
郑廷晏的脸愈发红了，眼里升起欢喜。
“阿月她比我大一届，是叱咤校园的天才校花，追求者不计其数，却偏偏对我一见钟情，追了我好久，我才答应和她试试，在一起后，她处处都依着我，会陪着我一起上课、去图书馆，会把玫瑰铺满校园庆祝恋爱纪念日，会因为有人和我告白就吃好久的醋……”
“我们谈了四年的恋爱，所有人都说我是她此生挚爱，她也无数次告诉我，毕业后就会嫁给我，但我不想被困在这里，我有我的梦想要实现，所以拒绝了她的请求，选择抛下她，分手出国深造，可这些年里，我知道她始终没有放下我，所以才决定回国。”
“飞机落地京市后，我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可看到她冒着大雨赶到机场，接走我行李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其实一切都没有变。这几天我水土不服感冒了，她一直在照顾我，我能感觉到她想提复合，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没有开口，我还以为她对那个男生动心了，所以才想着向你打听打听。”
顾云霄静静听着他聊起这些旧事，心底却无波无澜，反而笑了笑。
“我想她那么在意你，肯定不会轻易草率地提出复合，说不定在准备惊喜。”
闻言，郑廷晏的心也安定了下来，挥了挥手想要道别，却不小心把手机丢进了水中。
他下意识俯下身想捞起来，却没蹲稳，一头摔进了水池里。
看到他意外落水，顾云霄怔了一瞬，立刻推着轮椅想去叫人。
可他刚转身，就看见孟卿月狂奔而来，义无反顾地跳下水，把郑廷晏救了上来。
他咳出好几口水，逐渐恢复了呼吸，她那满是焦急和担忧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
顾云霄把她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想要去叫医生来，却被她厉声叫住。
“你故意把廷晏推下水，不想办法救人，还想装无事发生悄悄离开？”
顾云霄没想到会被她这样误解，“他是为了捡手机所以才摔下去的，我没有推人，也没有打算见死不救……”
孟卿月冷冷看着他，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捡手机？我就离开了一会儿，廷晏就无缘无故来到水池边还落水了，不是你故意为之还能有谁？”
说完，她径直将顾云霄连人带轮椅推下泳池，声音冷若寒霜。
“顾云霄，看在时昭的面子上，你之前对我百般纠缠我可以容忍，但廷晏是我的底线，既然你不知好歹，那就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说完，她叫来了保镖守在四处，不许任何人靠近救人。
冰冷的池水倒灌着涌入顾云霄的鼻腔口齿，呛得他难受至极。
他独自在水中挣扎着，腿上的伤口崩裂开，血涌出来染红了水池。
身上的力气渐渐耗尽，他痛得浑身颤抖个不停，慢慢坠入深水。
意识昏沉间，他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孟卿月抱着郑廷晏离开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云霄再睁开眼，就看见了孟时昭那忧心的目光。
“我就去忙了几个小时，你怎么掉进水池了？医生说再晚救上来一分钟，你就可能醒不过来了，吓死我了。”
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顾云霄陷入了沉默。
他想把事情经过告诉孟时昭，可想到孟卿月是他姐姐，又硬生生止住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里虚弱而疲惫。
“我没事，你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