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陆寒川来的时候，叶星遥正准备出院。

看着这个过去1900多个日夜跟自己亲密无间的人一步步朝她走近，此时叶星遥的心里却只有如冰川般的锐痛跟严寒。

她想不到他还有其他理由能来找自己，除了叶小砾的死。

“闹成这样，叶家你是回不去了，跟我走吧。”

“跟你？”叶星遥讥诮：“跟你去哪？”

看着脸色青白，眼下有明显乌青的叶星遥，陆寒川心里有莫名的情绪在发酵。

“警方那边都调查清楚了，有人提供了视频证明你弟弟是自己跳下来的，这个案子会很快结案，你别再胡闹了。”

“跟我回去吧，我会补偿你的。”

叶星遥想起过去自己对于靠近他的渴望，如今想来实在可笑。

“补偿我什么？钱吗？我现在不需要钱了。”

陆寒川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

“你藏在叶家的日记本，我看了。”

叶星遥心像被一只手揪紧，那些少女情事如今只让她觉得无比难堪。

“那又怎么样，都是过去了。”

陆寒川的脸色因为她的话而变得难看。

“我跟叶家的联姻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情，但是我会说服欢欢，让你留下来。”

听到他如同施舍一般的语气，叶星遥露出了讥讽的笑。

“留我下来？像狗一样供叶昭欢玩乐吗？这就是你的补偿。”

“叶星遥别骗自己了，你爱我，你把事情闹得太大，对谁都没好处，你好好待在我身边，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

“以前那样？如果我不愿意呢？”

“叶星遥，别逼我对你用手段，去签火化同意书，你愿意你弟弟的尸体永无宁日吗？”

陆寒川眼带怜悯：“如果你还闹下去，一次次的尸检只会让他死后不得安宁，何必呢？你乖一点，我让助理陪着你去。”

叶星遥死死地盯着他，泪再度一串串垂落。

陆寒川上前一步想为她拭去，却被她躲开。

他的手停在空中半晌后，最终垂下，交代助理留下后，他转身离开。

叶昭欢在婚纱店等了一上午，终于等到了陆寒川。

看到他来，她穿着婚纱走到他面前，在他身前转了一个圈。

“阿川，好看吗？婚礼那天我就穿这件好吗？现场的鲜花我都订好了。”

陆寒川没说话，他想起五年前的那场婚礼，叶星遥也是穿着一件差不多这个样式的婚纱，但似乎更好看。

“阿川？你怎么不说话？这件好看吗？我挺喜欢的。”

陆寒川嗓音喑哑：“就是有点长，如果你再高一些就好了。”

“手臂显得有些粗，胯也有点不大好，头发的颜色也不是很搭，你应该拉直后染成黑色。”

叶昭欢脸色变得难看，她转头看着陆寒川。

叶星遥比她稍高，身体比她修长纤细。

叶昭欢肆意，头发是酒红色大卷，而叶星遥却是黑长直。

陆寒川这是把她看成了叶星遥？

早上，他从叶家拿走了叶星遥日记后，就开始一言不发，试婚纱的中途还玩消失。

她本来是想用那本日记告诉他，叶星遥心机不纯，如今看来却适得其反。

叶昭欢捏紧手掌，眼里满是狠厉。

叶星遥不能留了。




季霄然本是来告诉叶星遥亲子鉴定结果的。

却陪着她去处理了叶小砾的后事。

跟陆寒川说的一样，因为有人用手机拍下了整个过程，那些人连教唆罪都算不上。

叶星遥捧着叶小砾的骨灰，在季霄然的帮助下，坐船出了海。

她用一个小瓶子，装了一点叶小砾的骨灰后，其他全部洒到了海里。

“小砾，两天后姐姐会离开这里，到时带上你一起好吗？”

“你自由自在飞翔的时候，记得跟着姐姐。”

做完这一切，季霄然跟在叶星遥的身后，扶她下了船。

“你们在干什么？”

陆寒川大步过来，直接把叶星遥扯到了身后。

“季霄然，手术做完你不滚回M国，还在这里待着干什么？这是我妻子，你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念旧情。”

季霄然讥笑：“陆寒川，凭你还管不到我头上，来帮你做手术也是家族利益交换，咱俩谈不上旧情。”

“众所周知你妻子是叶昭欢，你别动不动就像一条野狗一样叫唤。”

陆寒川眉色冰冷，不发一言地盯着季霄然，像一个被人侵入领地的兽。

季霄然却不想激怒他，这是京北，他还想在两天后顺利地带走叶星遥。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后，先行离开了。

陆寒川黑着脸，把叶星遥强行带回了他名下的另一栋别墅。

“陆寒川，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进门，叶星遥就用力挣开了他的手。

“山顶的家里，你用惯了的东西我都让人搬过来了，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这，我有空了就会回来看你。”

叶星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陆寒川，你是不是疯了？叶昭欢才是你的妻子，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句话却意外地惹怒了陆寒川。

“没关系？”

他强拉着叶星遥一路回了房间压在了墙上。

“我早跟你说过，我不同意你哪里也走不了，何况你爱我，除了我身边你还能去哪里？你什么都没有了叶星遥，你只有我可以依靠。”

叶星遥想说不是，想说她有亲人，她的亲人在等着她。

但她却觉得不必告诉他，她跟陆寒川，原本就是两个不会有交集的人。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如果不是换了一张叶昭欢的脸，她连他的衣角都碰不上。

过去那1900多个日夜，虽然是叶家父母强迫她，但也是她自己心里有所渴望，才会控制不住地去靠近他。

但那都是过去了。

陆寒川俯身亲下来的时候。

叶星遥轻声说：“那叶昭欢呢？你准备拿她怎么办？”

“陆寒川我从小就偷偷爱你，爱了那么多年，你想让我留在你身边可以，你跟叶昭欢离婚。”

陆寒川嘴角讥诮。

“叶星遥，你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我是舍不得你这具身体，但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

“那就让我走。”

“走是不可能的，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就在这好好待着哪里都别想去，什么时候我把你玩腻了，什么时候让你走。”

陆寒川俯身压上来的时候，叶星遥对他又推又踢。

临门一脚时，她哭得无法自持。

陆寒川看着她满脸的泪，突然没了兴致。

他脸上带着嫌弃放开了她。

“做了那么多次，还在我面前装什么贞节圣女，给谁看呢？”

“叶星遥，我的耐心有限，你别让我等太久。”

叶星遥被软禁在了别墅，没有对外的通讯。

陆寒川把她关在这里，不让她外出，到处都是看守的保镖。

这天早上，当一个眼生的保镖，捆住了叶星遥的手脚，带着她出了别墅的时候。

她以为是季霄然想了什么办法，来带走她。

却没想到，被带到一个废弃仓库时，见到的人是叶昭欢。




看见叶星遥直勾勾盯着她，叶昭欢坐在椅子上，勾着唇笑了。

“怎么，看到我很吃惊？”

“你想干什么？”

叶昭欢捏着叶星遥的脸，笑道。

“阿川跟我说要把你留下来，我本想就当作一个玩具，他玩腻了也就丢了。”

“但我实在不喜欢他对其他人上心的模样，所以你说，如果你跟我二选一，他会选谁？”

叶星遥心里觉得无比嘲讽。

这根本不用选，陆寒川早就给出了答案。

不管是什么时候，他都是义无反顾地站在叶昭欢的身后，毫无怨言。

就算知道当初叶昭欢逃婚的理由可笑无理，他还是没有一句责备。

她嘲讽：“叶昭欢你就对你自己那么没信心，是不相信陆寒川，还是怕他爱上我。”

叶昭欢被激怒。

她想到那天对她的婚纱指指点点的陆寒川，她怒从心来，甩了叶星遥一个巴掌后，就让保镖把叶星遥带走了。

被带出废弃仓库，叶星遥才看清楚这是一个临海的悬崖。

悬崖下就是波涛汹涌的浪涛。

她嘴上贴了胶布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就立在崖边。

叶昭欢跟她并列而坐，唯一不同的是，她能说话。

陆寒川来的时候，她立刻喊着。

“阿川，救救我。”

陆寒川眼里布满寒霜，狠厉地盯着挟持着两人的蒙面人。

“你要多少钱直接说，如果伤了我的人，京北你是出不去的。”

“我今天来这可不是为了钱。”

蒙面人掏出了一把特制钢刀，那是雇佣兵的专属武器，陆寒川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今天我是受人所托，来帮陆少你做个选择，这两位小姐，今天你只能带走一个。”

陆寒川捏紧拳头：“请你来的人花了多少钱，我出三倍。”

“这不是钱的问题，选吧，陆少。”

叶昭欢向来肆无忌惮的脸上竟然开始落泪。

“阿川，你不会抛下我吧，我很害怕。”

叶星遥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在陆寒川脸上停留。

她的心里没有任何期待，被抛下似乎已经变成了习惯。

看着陆寒川犹豫踌躇的模样，她只觉得好笑。

蒙面的雇佣兵一下下地耍着手中的刀来催促。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寒川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指着叶昭欢：“你先把她松开。”

陆寒川想回头安慰叶星遥。

他想告诉她，他已经安排好了，她不会有任何危险，整个山头都是他的人，刚才他只是在拖时间。

叶昭欢从小娇生惯养吃不得苦，但叶星遥不一样，只要忍耐一下，他就会救她。

可当看到叶昭欢被松绑，欢快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而叶星遥看着他的眼里只剩下死寂的时候。

他那一直游移不定，连他自己都捉摸不透的心。

突然揪成了一团。

陆寒川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只是，没来得及等他反应过来。

那个蒙面的雇佣兵，就直接拖着叶星遥，转身跳入了身后的惊涛骇浪中。

那一瞬间，陆寒川突然觉得像是有人把他的心活生生剖开。

喉咙口似乎都有血腥味传来，他大喊了一声：“不。”

那一瞬间，叶星遥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没有任何感情，只有陌生的疏离与厌恶。

她露出了一个解脱的笑后，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就落入了深海。




一巴掌甩得叶星遥头昏眼花。

本来还有些昏沉的身体更是难受，可没人在乎。

在叶昭欢的指示下，几个保镖出动，一下就把床上的叶星遥架了起来。

“我跟你说，让你把别墅里你的东西给我清理干净，你听不懂？”

“还是，你真把自己当回事，觉得我说了不算？”

她边说边甩叶星遥的巴掌。

几巴掌后觉得累，她露出邪气的笑：“一件东西一巴掌，全部扇完我怕我手疼，不如我陪你玩一玩小时候的游戏好吗？”

叶星遥昏昏沉沉，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抬着丢到了泳池里。

冬夜的泳池水，冷如冰霜。

几个保镖跟着入水，像小时候一样，把她的头一次次往水里按，不让她起来。

许久后叶昭欢把她拉到了身边。

“叶星遥，整个京北还没有人敢觊觎我叶昭欢的男人，陆寒川是我的，不管我在哪，他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你有心思，也要掂量一下，你有没有那么长的命。”

“既然你小时候的水没泡够？那我就让你多泡一泡。”

话说完，保镖再次把她按到了水里。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叶星遥精疲力竭，小时候的噩梦再次笼罩了她。

她身上一软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就看到了叶昭欢在她的病床前。

“醒了啊？”

小腹若隐若现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把手放了上去。

看到她的动作，叶昭欢冷笑：“看来，你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

“你做了什么？”

“我帮你把胎打了，省得一生下来就被扔到孤儿院，像你一样，不也挺惨的。”

“万一生的时候难产，像你弟弟一样是个脑瘫就更惨了对不对。”

叶星遥没有说话，眼眶却无比酸涩，泪水一串串落下。

却听见叶昭欢的讥笑：“你不会以为陆寒川会让你生下这个孩子吧，你是什么身份，陆家的孩子，只能由我来生，懂吗？”

叶星遥闭上了眼，心口的破洞空荡荡，偶有风灌入，冷得让她全身发抖。

许久许久后，她睁眼问叶昭欢。

“你爸妈之前答应给我1千万，还有我弟叶小砾，现在你回来了，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叶昭欢玩味地看着她笑：“行啊，但走之前先把我这张脸给我换下来。”

“明天乖乖去做整容手术，陆寒川特地给你从国外请了一个整形医生回来，手术结束后，我会让你那个傻子弟弟来见你。”

第二天。

叶星遥乖乖地躺在了手术台上，她无权无势无依靠，他们想要什么，她都听。

她不敢再有任何其他的要求，也不敢有其他奢望。

她玩不过他们，只求能在一切结束后，能让她带着自己的弟弟离开就好。

主刀的医生季霄然，却迟迟没有下麻醉命令，只是看着手中的照片发愣。

等了很久的麻醉师奇怪地看着面前失常的伙伴，低低问了一句：“季，怎么回事？”

季霄然没有理同伴的询问，像突然回神，他低声问叶星遥。

“你为什么要做一张这样的脸，是见过照片里这个人吗？”

叶星遥看着季霄然手里的照片，扯出了一个极难看的笑。

“不，照片是我，那是我本来的样子。




巨响如雷，那是一个生命粉身碎骨的声音。

叶星遥停下给陆寒川磕头的动作，她的面色惨白如鬼，跌撞几次想站起来，却因为腿软而重新跌坐在地上。

她捂住胸口，痛不欲生。

“小砾，别怕，不会有事的，姐姐叫救护车，报警，对报警。”

看着边哭边打电话的叶星遥，陆寒川冰冷的面孔出现了裂缝。

没来得及感受心口复杂的情绪，他已经忍不住伸出手，想如同过去一般把叶星遥拥到怀里，却被眼尖的叶昭欢看见，拉住了他的手。

“卧槽，我们快出去看看，死了没有。”

“肯定死了，那一头可都是山路，没准掉下去被汽车一撞，砰！刺激，真是刺激！”

“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赶紧走吧，这疯婆子报警了，我爸如果知道会把我打死的。”

叶星遥突然像疯了一样，她站起身，把放着昂贵首饰的桌子直接推翻到了那些权贵子弟的身上。

“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弟弟，你们是人吗？”

“喂，是那个傻子自己跳下来的，关我们什么事。”

“死穷鬼，你把我们的东西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叶星遥如同一个疯子又哭又喊，叶昭欢却躲在陆寒川怀里低声撒娇。

“阿川，她丢过来的东西砸到我的手了，好疼，你送我回家吧。”

陆寒川死死盯着叶星遥半晌后，交待了管家留下，就带着叶昭欢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些权贵子弟也如鱼鸟散去。

等警察来的时候，现场只留下叶星遥一个人。

叶小砾被找到时候，早已断了气。

医院的太平间外，叶星遥已经哭不出声音。

她靠墙蹲坐在地，双眼泪流不止。

陆寒川就是这个时候来的，他忽略心里纷乱的情绪，语气冷淡。

“叶星遥，你今晚损毁摔坏的东西，我已经让他们放弃索赔了，你弟弟的事情，是个意外。”

意外？

叶星遥扶着墙，慢慢站起身。

想起叶小砾支离破碎的身体，她的心似乎也跟着四分五裂，痛楚在全身蔓延，她盯着陆寒川的眼，一字一句问：“是谁把他带到山顶别墅去的？他们蛊惑他跳下来，你没听见吗？”

陆寒川皱眉：“欢欢把他带去的时候，也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想。”

“玩笑，她的一个玩笑，要了叶小砾的命，我们就那么卑贱，随她耍玩吗？”

“叶星遥，欢欢一向率真单纯，这次真的是个意外，你撤案吧，你弟弟是自己跳楼的，何必给大家增加麻烦？”

叶星遥突然笑了。

边笑边落泪，她语气悲戚：“所以，你是为了叶昭欢而来对吗？”

“可现在躺在太平间里，身体都拼凑不起来的是我弟弟，陆寒川你有心吗？”

“你还是个人吗？”

一夜折腾，叶星遥的体力早已耗尽，随着一声声质问她的身体发软，晕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时，陆寒川早已不见踪影，叶星遥躺在病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直到病房门被推开，她才转头看着面前的人，那是上次帮她做整容手术的主刀医生季霄然。

“抱歉叶小姐，刚刚电话里说不清楚，所以我自己来了，麻烦你看看这张照片。”

叶星遥迟钝地看着眼前有年代感的照片，那是一家四口。

父母加一双儿女，女儿抱在手上，看着4、5岁的模样。

妈妈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长相跟叶星遥几乎一样，连脸颊旁的酒窝都如出一辙。

“这是我好友家的全家福，他的妹妹在6岁时走丢了，叶小姐，你能配合做个亲子鉴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