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听见我的回答，裴言川的眸底划过一抹失望。

“婉宁，你必须和裴家解除婚约。”

我反问道，“我取消婚约，那谁嫁到裴家去？”

裴言川脱口而出，“当然是芊遥......大小姐。”

我心中冷笑，笑自己的天真和愚蠢。

我以为他同意我的追求，是被我的坚持所感动。

原来只是为了让我取消婚约，沈芊遥才能光明正大地顶替，真是好算计。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裴言川别开目光。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如果你嫁过去，那我怎么办。”

裴言川的语气中带了丝若有若无的哽咽。

好险，差点又被他骗了。

他担心的不过是沈芊遥无法顺利嫁进裴家，和我毫无关系。

我突兀地发问，“你说，裴氏继承人会喜欢沈芊遥吗？”

长久的沉默，我以为不会听到答案，谁知裴言川却轻声开了口。

“我觉得，他会。”

预想中的心酸和委屈都没有出现，反而有一丝淡淡的解脱。

“你会如愿的。”

“什么？”

不知是裴言川没听清，还是故意这样问，我没再回答。

相顾无言之际，房门被人叩响。

沈芊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婉宁，我可以进来吗？”

听到声音，裴言川立刻松开了我的手，恭恭敬敬地站在我身侧。

见我不说话，沈芊遥自顾自地开了门。

“言川哥，你也在啊。”

沈芊遥从来不会称裴言川为执事，她总是端庄甜美地叫他言川哥。

裴言川脸上微不可察的出现一抹红晕，以往沉默寡言的他竟难得开了口。

“来给二小姐送橙汁。”

沈芊遥点点头，而后开心地说道，“我要嫁人啦，来找婉宁陪我一起挑婚纱。”

裴言川神色一僵，脸上的红晕迅速被怒意所取代。

“怎么这么突然，要嫁给谁家？”

关心则乱，裴言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更没意识到他一个执事问这些，已然是越界了。

这下轮到沈芊遥害羞了，她轻轻咬着嘴唇，“这是秘密。”

正当裴言川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沈芊遥早被一通电话交了出去。

此时的裴言川更加心不在焉，失手打翻了桌上的香炉。

滚烫的香灰和炉壁登时将我的胳膊烫出血泡，疼得我倒吸口凉气。

而裴言川却仍然望着沈芊遥的方向失神。

“裴言川！”

被我的声音唤回思绪，他才终于注意到滚落在地的香炉，以及我手上的血泡。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眸中闪过一丝心疼和无措。

这时他第一次弯下腰检查我的伤势。

他仔细为我敷药，嘴里说的字字句句却都和沈芊遥有关。

“婉宁，别再针对大小姐了，她真的很可怜......”

“她既然要嫁人了，更不会对你构成威胁。”

我猛地抽回手臂，疼痛让我再次蹙紧了眉头。

可这疼痛远没有我心里疼，可怜的人，究竟是谁。

母亲去世父亲不爱的人，又是谁。

我眼角划过泪水，他却以为是弄疼了我。

最后，他似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很快你就会和裴氏继承人订婚，可大小姐她的身份，很难觅得良人。”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声音很小，可我还是听清了。

他说，我们应该弥补她。

我很想告诉裴言川，他不用弥补。

因为嫁给他的人，就是沈芊遥。




我顺着说话的声音望去。

那男人一席裁剪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鼻梁挺直，眼神深邃。

即便戴了面具也掩盖不住整个人的尊贵气息。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象征裴氏家族的玉牌，“沈家大小姐-沈芊遥看上的东西，全部点天灯。”

周围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开始议论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是不是裴家从未露面的继承人。

只有我冷眼看着这一出闹剧。

真是难为裴言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和他体型如此相像的人亲临撑场面。

我转身看向裴言川，“这手镯对我很重要，我必须拿下。”

裴言川一怔，随后别开了头。

“我只是个执事，怎么能和裴家继承人竞争......”

泪水瞬间噙满眼眶，我努力抬头望向天花板，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拍卖会结束后，我立刻来到停车场拦住了沈芊遥。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是这个玉镯，你能不能给我。无论你要多少钱，我都会给你。”

此时沈芊遥收起了那副端庄的模样，她趾高气扬地盯着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东西是谁的！哪怕我丢掉，也不会给你！”

说着，她猛地松手，那枚玉镯瞬间被摔得四分五裂。

我忍无可忍地甩了沈芊遥一个耳光，她痛苦跌倒在地，而后掩面痛哭。

裴言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心疼地将沈芊遥扶起。

看向我的眼神宛如吃人的鬼魅。

“言川哥，这玉镯本就是我拍下的，我只是不小心摔碎了，不知道为什么婉宁要动手打人。”

裴言川将沈芊遥安顿好后，腾地一下站起来。

“沈婉宁！不过是一个物件而已！你到底有没有家教！你妈妈没教过你如何做人吗？”

泪水不停在我眼中打转。

沈钧霆对外声称，我妈妈出国休养身体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难产而死。

我从小就没见过妈妈，沈钧霆也将全部重心放在沈芊遥母女身上。

自然没人教过我这些。

我背过身擦干眼泪，低头想将碎片捡起，却被沈芊遥佯装不小心踩住手背。

碎片瞬间扎穿我的手指，鲜血将碧绿的手镯染得通红。

我高高扬起手的手还未落下，沈芊遥便抱头躲在角落处，一副受了惊的模样。

“沈婉宁！你太过分了！”

裴言川猩红着眼转身抱起沈芊遥，身影逐渐在视线中消失。




听外婆说，妈妈怀孕八个月时，沈钧霆从外面带回了他的初恋。

还有一个两岁的女孩儿。

他说当初误会了初恋，才会悲痛之下迎娶我妈妈。

现在误会解除了，还得知他们有个孩子，他要让流落在外的女儿认祖归宗。

妈妈被刺激到早产，更是在生下我后就大出血离世。

她本来是打算丁克的，却爱沈钧霆爱到愿意为他生个孩子。

甚至死在了她最爱的春天。

妈妈尸骨未寒，他便补给了初恋一个盛大的婚礼。

从那天起，所有人都不再叫我大小姐，而是二小姐。

所有人都叫沈钧霆的初恋为夫人，不再有人记起我妈妈。

也不再有人记得沈钧霆是靠着我妈妈的娘家跻身商业新贵。

我恨透了沈钧霆。

推开房门还未下楼，我便看到裴言川正在半蹲着身子为沈芊遥揉 捏脚踝。

昏黄的日光映射在他带笑的嘴角，微风吹起额前发丝，画面宁静美好。

可和我在一起时，裴言川不是这样的。

他总是冷着脸，说他是执事，不是我的男仆。

一切的美好都在我出现时戛然而止，裴言川平静地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淡漠。

“大小姐的脚崴了，我帮她处理一下。”

我将手搭在围栏上，眼里的嘲讽不加掩饰，“家里没有医生？难道你比医生更有用吗？”

沈芊遥护在裴言川身前，“婉宁，别这样盛气凌人，爸妈平常不是这样教我们的。”

我蹙起眉头，将手指放在唇边，“我妈早死了，你那嫌贫爱富的妈和杀人凶手的爹，都和我没关系。”

沈芊遥的脸色瞬间煞白，一旁的裴言川心疼地皱紧了眉头。

“二小姐！慎言！”

听到二小姐这个称呼，我只觉得像尖锐的钩子狠狠刺进心脏。

家中所有人都叫我二小姐，只有裴言川叫我大小姐。

他说，沈家只有我一个女儿。

现在想来，不过是敷衍哄骗我的借口罢了。

我深呼一口气，将眼底的酸涩和内心苦楚通通隐藏。

“裴言川，认清你自己的身份。她管不到我，你一个执事更是没资格。”

那一刻，我看到了裴言川眼中的冷漠和阴郁，深寒不见底。

我转身回了房间，仔细擦拭妈妈照片时，裴言川推门而入。

他破天荒地递给我一杯鲜榨果汁。

可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怎么样，有没有和裴家解除婚约？”




我强忍着疼痛将碎片尽数收起，手上的血却是越来越多。

艰难起身想开车去医院，却发现车早被裴言川开走了，1%的电恰巧关机，成了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盯着那堆碎片哭出声音。

“对不起妈妈，您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我也没能保护好。”

浑浑噩噩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路上满是指尖滴落的血，宛如重锤敲击心谷。

推开大门，便看见裴言川略带愧疚的脸。

他挡在我面前，“对不起婉宁，我当时急昏了头，我......”

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我张开干涸的嘴唇，撕扯得生疼。

“裴言川，我们分手吧。”

“我要嫁人了，我们，是时候分开了。”

我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让裴言川以为是幻觉。

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同意了，在我意料之中。

毕竟他认为，我要嫁给的人还是他，他不过是换了另一种身份在我身边。

上楼时他还是叫住了我，“婉宁，嫁过去你一定不会幸福的。”

“不，我会的。”

裴言川有些诧异，他不知我的自信从何而来。

只是轻声说道，“我听说裴家继承人是个好人，纵使他不爱你，也会和你好好过完后半生。”

我没理会，回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除了妈妈的照片和那枚碎了的玉镯，我什么都不会带走。

而沈家，我也只是拿走了本属于妈妈的0%的股份。

刚收拾完，便接到了江逾白的电话，他语气难掩激动，“阿宁，你真的准备好嫁给我了吗？”

“嗯。”

哪怕只是简单的嗯，也让江逾白喜不自胜。

他说了很多，不知为何，我的嘴角竟泛起笑意。

电话挂断后，我看到了门口站着的裴言川。

他眼底隐约有些不安，“谁打来的电话？”

“裴执事，你越界了。”

这时我第一次叫他裴执事。

拿着牛奶的手指猛然收紧，“我要离开了，以后不再是沈家的执事。”

我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倒是裴言川的眼底晦涩不明。

接下来的三天，裴言川都没出现过，我知道他在陪沈芊遥。

倒计时第三天，我烧光了有关裴言川的一切，照片情书通通埋于火海。

倒计时第二天，我去了母亲墓前，和她说了一整天的话。

倒计时最后一天，我孤身一人上了停在门口的劳斯莱斯。

沈家的房子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接下来的三天，裴言川都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

他说最近很忙，无暇分 身顾及我。

可他似乎忘了，他是我的私人执事，沈家的其他事和他并无关系。

当初我在一众人里面选择了他，会八国语言，精通各种礼仪，甚至鉴宝金融也颇有研究。

最重要的是，长得帅。

我有些奇怪，这么好的背景为什么愿意当执事。

他笑而不语，问我要不要选择他。

我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现在想来，其实他早就有疑点了，只是我一直没有深究。

正想着，邮箱收到一封拍卖会的邀请函。

我给裴言川发去消息，让他陪我一起去。

几乎是瞬间，他便回复了消息，“最近很忙，走不开。”

我想去找他当面问清楚他在忙什么，就又收到一条消息，“我去。”

直到两天后进了拍卖场，我才知道他为什么改了口风。

沈芊遥，也来了这场拍卖会。

上半场拍卖的东西我都兴致缺缺，倒是沈芊遥一直铆足了劲竞争，想必是再给自己挑嫁妆吧。

而裴言川的目光，也一直在沈芊遥的身上没有移开。

下半场开始。

当我看到展台上的阳绿翡翠手镯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那是我妈妈的遗物。

当初外婆交给我后，我放进了保险箱。

却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被沈钧霆砸碎保险箱拿去抵押，度过了沈氏集团的破产危机。

这一次，我一定要拿回属于妈妈的东西。

我毫不犹豫地举牌，“一个亿！”

我顿时成了全程的焦点，沈芊遥的目光也若有所思地放在了手镯上。

两秒后，她跟着举牌，“一亿五千万！”

她对我露出伪善的笑容，“对不起了妹妹，这玉镯，我也很想要呢。”

我不想再和她周旋下去，毅然决然地再次举牌，“三个亿！”

我心中盘算过，沈家的流动资金不会超过两个亿。

三个亿，无论如何沈钧霆都不可能拿出来给沈芊遥。

果然，沈芊遥在收到短信后，脸色瞬间难堪到极点。

身旁的裴言川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拍卖师朝着我的方向伸出手，“沈小姐出价三亿，还有比三亿更高的吗？”

当我志在必得可以将这只手镯拿下时，会场另一方向传来一道矜贵的声音。

“点天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