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裴桑枝裴临允的女频言情小说《妄折春枝无删减+无广告》,由网络作家“蝉不知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轻飘飘的说辞,毫无分量,也毫无诚意。裴桑枝心下不屑,讥诮暗藏,面上依旧是泪眼婆娑,孺慕之情溢于言表。仰颈拭泪,明瞳灼灼的直望进裴谨澄眼底,哽咽着虔诚相询:“大哥会对我好吗?”既要惺惺作态标榜公允,何妨将其奉上神坛高高供起?这般人物虽阴险伪善,却也命门昭然,犹若金漆木偶空悬高阁。软肋明显的很。“桑枝从兄义,譬之藤萝附乔木,不畏斫伐也。”“大哥,可愿作藤萝之百年乔木?”裴谨澄胸口堵的慌。一双冷淡的眼眸似是被冬日寒气浸染,深沉的让人心惊。四目相对,越发心塞。裴桑枝意欲何为?公然将小女人家的拈酸吃醋摆在明面上,要求他一视同仁?“你我兄妹,自当休戚一体。”“枝枝,如此可能安心了?”话音落下,裴谨澄头一次见裴桑枝那张瘦巴巴的小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
裴桑枝心下不屑,讥诮暗藏,面上依旧是泪眼婆娑,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仰颈拭泪,明瞳灼灼的直望进裴谨澄眼底,哽咽着虔诚相询:“大哥会对我好吗?”
既要惺惺作态标榜公允,何妨将其奉上神坛高高供起?
这般人物虽阴险伪善,却也命门昭然,犹若金漆木偶空悬高阁。
软肋明显的很。
“桑枝从兄义,譬之藤萝附乔木,不畏斫伐也。”
“大哥,可愿作藤萝之百年乔木?”
裴谨澄胸口堵的慌。
一双冷淡的眼眸似是被冬日寒气浸染,深沉的让人心惊。
四目相对,越发心塞。
裴桑枝意欲何为?
公然将小女人家的拈酸吃醋摆在明面上,要求他一视同仁?
“你我兄妹,自当休戚一体。”
“枝枝,如此可能安心了?”
话音落下,裴谨澄头一次见裴桑枝那张瘦巴巴的小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隐隐冲淡了萦绕周身的晦气和苦相。
是不是他先入为主的偏见过于浓郁了?
裴谨澄不由得扪心自问。
罢了,就从指缝间施舍些明珠多余的疼爱和物件给枝枝吧。反正枝枝没见过世间,平平无奇的东西亦会视若珍宝。
家宅安宁和乐为重。
将裴桑枝捏在手心为重。
今日的闹剧,绝不可再现。
裴桑枝佯作察觉不出裴谨澄翻涌起伏的心念,伸出粗糙的满是厚茧和毛刺的手指,拉住了裴谨澄的袖子,学着裴明珠一贯的撒娇模样,温温柔柔笑着道:“我信大哥。”
“大哥无愧上京百姓的美誉。”
下一瞬,手指划的裴谨澄的袍袖勾丝破损,锦衣突现瑕疵。
裴桑枝的笑意被歉疚和恐惧所取代。
供起来,戴高帽,温声细语灌迷魂汤,整个流程行云流水。
裴谨澄的心情像是吞了死苍蝇般恶心,偏偏还得顾及体面,不能甩开,故作大度从容:“无碍,一袭衣袍而已。”
“娇养些时日,便可指若削葱根。”
“对了......”
裴谨澄顿了顿,状似无意的试探着:“枝枝识得字,读过书?”
举止粗鄙,然言谈有物,不像目不识丁的草包。
倘若,裴桑枝过去十几载当真如所言般煎熬、痛苦,又岂会有读书习字的机会。
这只能说明,裴桑枝在说谎!
裴桑枝不慌不忙,坦然自若应对:“不怕大哥笑话,年幼时,养父母曾将我典给留县的梨园伶人,端茶倒水,洒扫打杂。耳濡目染之下,侥幸识文断字,读过些戏文。”
“我自知不伦不类,比不得大哥腹有诗书气自华。”
裴谨澄愕然。
“你曾卖身为奴?”
还是给下九流的戏子为奴为婢!
一时间,裴谨澄说不清是惊讶多一些,还是羞耻多一些。
裴桑枝洒脱一笑,细眉微挑,淡声道:“我没的选。”
“或许,我的命真真如草芥般顽强,春风一吹,遍地青青。”
“还好是我,若是明珠,怕是扛不过日复一日的折磨和虐待。”
“不过,我相信,只要有大哥在,我的来日之路定会光明灿烂。”
裴谨澄莫名觉得,似有一股冰雪山巅的风刮过,通身凉凉沉沉,还有些许瘆人。
可,眼前的裴桑枝是那么的弱不禁风,软弱无害。
裴桑枝适时遮掩口鼻,打了个喷嚏,而后福了福身:“大哥,我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演不下去了。
着实演不下去了!
再不缓缓,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直接拿下发髻上的簪子,狠狠的扎向裴谨澄的心口。
廊檐下,裴明珠眸色深深的注视着言笑晏晏的这一幕,指间的帕子绞成一团,皱皱巴巴。
难道,就连大哥也要逐渐偏向裴桑枝了吗?
朝夕相处情分真的不能彻底取代血缘吗?
自从闹出真假千金的笑话,旁人看她的眼神里便多了一抹深意。
她更愿意将那抹深意理解为嫌弃和耻笑。
裴桑枝迎着裴明珠的目光,缓缓向外走去。
庭院里。
裴临允跪伏在青石板上,后背衣衫被鲜血浸透。
这顿做给言官看的家法,永宁侯没有丝毫留手。
裴桑枝神色如常的垂眸看着裴临允,轻吐出一口胸口淤积的浊气,顿觉轻快。
这鲜血,委实令她快慰。
若是日日能见到仇人血肉模糊,该多有盼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险些克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更克制不住心头叫嚣的杀意。
不,永宁侯府的这群人配不上手起刀落的死法儿。
裴桑枝稍稍平复了内心的波澜,头脑逐渐清明。
跌跌撞撞跑下台阶,整个人重重的俯在裴临允鲜血淋漓的后背上,旋即转头看向气喘吁吁的永宁侯,哀求道:“父亲,别打了,别打了。”
“如果父亲怒意难消,我愿意替三哥受家法。”
死咬着牙关,不想露怯的裴临允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惨叫声直冲云霄。
永宁侯:他没记错的话,三十鞭已经打完了。
“父亲,您饶三哥一次吧。”
“求求您了。”
裴桑枝歇斯底里的哭嚎哀求着。
声音刺耳,惊起了立在枯树枝桠上的鸟雀,也飘出了永宁侯府的庭院深深。
蓦地,裴桑枝力竭般晕过去。
这场兵荒马乱的大戏也是时候告一段落了。
永宁侯手中的软鞭轰然坠地,着急不已:“来人,请医女。”
“快些请医女给四姑娘看诊!”
他是巴不得从来没有认回这个一无是处的女儿。
甚至,也凉薄的想过,若是裴桑枝死在乡野,也就不会让侯府鸡犬不宁,也不会让明珠早就定下的婚事凭白生出许多波折。
但,那是今日之前啊!
今日之后,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裴桑枝在人前雍容华贵。
裴桑枝压在身下的裴临允疼的呲牙咧嘴。
真的没有人管他的死活吗?
裴桑枝这个死丫头晕哪里不行,还非得晕他背上!
永宁侯府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
那厢。
荣妄慵倚在八人抬的沉香辇上,招摇过市。
云锦帷幔垂落,鎏金流苏随辇摇晃。
“无涯,小爷今儿算不算是做了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善事?”
眉宇间洋溢着轻狂恣意的笑容,犹如一只饮尽倚斜桥酒肆美酒的狸奴。
无涯撇撇嘴。
他家国公爷天生就不是什么有美德的人。
等等......
长得美,想得美也勉勉强强算美德吧。
永宁侯府。
永宁侯瞠目结舌的看着庭院里的鎏金鸟笼,久久没有回神。
他的长子是孬种?
荣妄又发哪门子疯!
这是要毁了他的谨澄吗!
永宁侯恨的咬牙切齿,鬓角青筋突起,偏生又不能当着无涯的面发作。
好声好气的送走无涯后,一脚狠狠的踹向了鎏金鸟笼。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裴谨澄不敢隐瞒,一字不差的复述着荣妄的话。
永宁侯气狠了,胸膛剧烈起伏:“欺人太甚!”
“简直欺人太甚!”
话音落下,气势汹汹转身回到沧海院,毫无征兆,一巴掌扇向了拧着湿帕子的裴明珠。
裴明珠怔愣,眼泪夺眶而出。
庄氏傻眼了,一边将裴明珠护在怀里,一边尖叫着出声:“侯爷这是做什么?”
“闭嘴!”永宁侯怒不可遏:“你问问她做了什么!”
裴明珠被吓得打了个哆嗦,眼泪悬在眼眶,不敢坠下,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裴谨澄抿了抿唇,示意仆婢们退下,又请太医暂去厢房后,才压着声音删删减减的道出。
庄氏心颤了颤,下意识将裴明珠护的更严实,想法子劝解道:“侯爷,贱民犯上,允哥儿和明珠以尊压卑,说破天荒,也是少年冲动,一时激愤,委实没必要大动干戈。”
“蠢妇!”永宁侯脱口而出。
“大乾律都修改了几十年,早就禁了勋贵官宦对平民百姓动用私刑了,你提的是哪门子老黄历!”
“那说书先生的孙女儿是签了死契的奴婢吗?”
“临允也好,明珠也罢,都是你纵出来的。”
“还有,不是我要大动干戈,你以为荣妄只是闲来无事随口说说吗?”
永宁侯气的气血上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父亲。”澄澈又怯弱的声音响起。
屋子里的几人抬头,循声望去,是瘦巴巴的裴桑枝。
说实话,裴桑枝也有些意外。
这把火,比她想象中的旺多了。
想到她过来时看到的鎏金鸟笼,若有所思。
永宁侯抑制不住满腔怒火,没好气道:“你怎么过来了?”
裴桑枝眨巴着清亮的眼睛,无辜极了:“父亲息怒。女儿忧心三哥的身体,夜不能寐,又闻此处吵闹声起,实在心焦,便鼓起勇气前来。”
“三哥到底如何了?”
三更半夜,闹的鸡飞狗跳。
天边都快现鱼肚白了,裴临允的高热还没退。
当初,她为了在月静庵活下去,学的东西很杂很浅。
既无法妙手回春救人,也做不出见血封喉的毒药,但能就地取材,用最朴素的方法剜肉医疮或雪上加霜。
永宁侯深深阖目,连续深呼吸,待得眼睑微颤着掀起时,绷紧的神情已一寸寸松缓下来。
“发了高热,烧得跟块火炭似的。”
“你大哥连夜请来的太医施针灌药,但也只能暂时降温,片刻后,高热又会卷土重来。”
“父亲,三哥吉人自有天相。”裴桑枝红了眼眶,哽咽着说道。
“不知我能为三哥做些什么?”
“只要能让三哥逢凶化吉,哪怕是效仿先人割肉放血做药引,女儿也绝不推脱。”
永宁侯缓了缓神色,欲言又止:“若是能请的动徐院判......”
“徐院判很难请吗?”裴桑枝故作无知,小声问着。
永宁侯颔首:“难于登天。无陛下口谕或荣国公相请,等闲根本见不到徐院判。”
裴桑枝一派天真:“父亲这般厉害,也请不来吗?”
看来,庭院里的鎏金鸟笼跟荣国公脱不了干系。
难不成,是想把侯府的某一位当作金丝雀养着?
永宁侯脸一黑,情绪复杂的紧,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怒斥。
“为父与徐院判素无交集。”
裴桑枝遗憾地蹙蹙眉,绞紧帕子:“这可如何是好呢。”
“父亲,您得想想法子,无论如何,都得救救三哥。”
“您去拜访过荣国公了吗?”
“女儿与荣国公一面之缘,瞧着国公爷虽说一不二,实则却是面冷心热的,父亲不如顺着国公爷的喜好,拜托国公爷请徐院判。”
永宁侯心头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再一次翻腾起来,转头怒瞪了裴明珠一眼。
顺着荣妄的喜好?
把她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装进鎏金鸟笼里,供荣妄消气、取乐吗?
明珠不是八哥鸟,更不是黄鹂鸟!
他真要是这么做了,怕是会被清流、言官戳着脊梁骨骂,这辈子别想再挺起腰杆做人了。
谄媚逢迎,也是要讲尺度的。
永宁侯本想着死马当活马医,让裴桑枝去求求荣妄。
但,思来想去,惹怒了荣妄,更得不偿失。
投荣妄所好,不如投徐太医所好。
“明珠,你随为父来。”
裴明珠不知永宁侯的想法,瞪大双眼,紧紧攥着庄氏的衣袖,疯狂摇头。
庄氏又气又急:“侯爷,明珠的闺誉和清白不容有瑕,否则,过不了尚书府那一关啊。”
借了清玉大长公主的遗泽,明珠才攀上这门亲。
如今,真假千金一事闹的沸沸扬扬,尚书府已颇有微辞,若是明珠再像勾栏女子一般......
裴桑枝适时道:“母亲,求徐院判救三哥会影响明珠妹妹的清誉吗?”
“难道世人不应该赞一声兄妹情深,明珠妹妹大义吗?”
庄氏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说!”
“要不是你,允哥儿怎么会受家法,若不受家法,怎么会高烧不退。”
裴桑枝颤抖着后退两步:“按母亲的说法,真正的罪魁祸首该是成大公子。”
永宁侯脑瓜子嗡嗡作响。
怎么又掐起来了!
庄氏是丝毫不把他的叮嘱放在心上!
永宁侯烦躁不已,一把抓过躲在庄氏身后的裴明珠,不由分说朝外走去。
庄氏推了把裴谨澄,催促道“还愣着做甚!”
“明珠没脸,你脸上也无光,莫要让你父亲犯蠢。”
随后,跺了跺脚,着急忙慌的追去。
房间里,只余裴桑枝一人。
裴桑枝缓步行至床榻旁,垂眸看着抽搐呓语的裴临允。
可真丑陋!
上辈子,她很恐惧很恐惧过裴临允。
在她眼里,暴怒的裴临允仿佛是一头染了疯病的牛,总有使不完的力气摔打她。
她打不过,甚至跑不了。
裴桑枝轻笑,说出口的话却是那般的悲戚:“三哥,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我在乡下听过削肉放血作药引子的偏方,据说可去百病。”
“而沸水煮柳树皮,可镇痛去热。”
“我也不知真假,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心诚则灵呢。”
杀人怎么够。
得杀人诛心!
而演戏是演给活人看的!
“枝枝,来尝尝母亲做的糕点。”庄氏迎出门来,得体的朝着裴桑枝招手。
裴桑枝见礼:“见过母亲。”
语气和态度,与庄氏别无二致。
她是要演戏,但着实没必要委屈自己热脸贴冷屁股。
旋即,又对着裴明珠颔首“明珠妹妹。”
裴明珠脸上的笑意见风即散,不知怎的,她竟诡异的觉得瘦瘦弱弱的裴桑枝在这一刻孤傲得犹如雪岭山巅生出的一株红梅。
面上是软的,骨子里是凌霜决绝的。
呵,真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不,确切的说是狗仗人势。
白日里分明还如蛞蝓般蜷缩着,伸出黏腻触须可怜又卑微的对着她与三哥哀声讨饶,祈求她和三哥高抬贵手。
此刻也敢将脊梁笔挺如松,眸光沉静如渊。
裴明珠不肯示弱,笑靥如花,仪态无可挑剔的回礼,似是在无声的炫耀这些年富贵荣华滋养出的优越,逼的裴桑枝自惭形秽。
裴桑枝失笑。
有些东西用的久了就觉得理所当然是自己的了。
鸠占鹊巢久了,就真觉得自己是侯府的千金了。
“父亲、母亲,明珠妹妹举手投足间的仪态比我在画儿上看到的还要美。”
裴桑枝说的真诚,声音里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
“母亲不是要为女儿延请西席和闺训嬷嬷吗,与其请不相熟的,不如重聘昔年教导明珠妹妹的夫子。”
“最起码知根知底,教出来的成效也甚是喜人。”
“女儿知自己不如明珠妹妹聪慧,但,定会勤勉努力,尽己所能不让您失望。”
炫耀?
那她夺过来就是。
似这般不入流的小仇,当下就报了。
前世,裴明珠三天两头就要显摆她那来头不小的的女夫子和教养嬷嬷。
余光瞥到永宁侯眉眼间流露出犹豫,轻声补充:“女儿实在是太想向明珠妹妹学,给侯府增光添彩了。”
至于嘴唇抿成一条线的庄氏,裴桑枝直接略过。
相较于利益至上事事权衡的永宁侯,打心眼里厌恶她的庄氏,才是真的毫无道理可讲。
说到底,眼下侯府真正的能做主的是永宁侯。
“枝枝有志气是好事......”永宁侯斟酌着开口。
眼看永宁侯态度松动,庄氏扯出假笑插话:“枝枝,你有所不知,明珠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临终前的清玉大长公主亲自给她定下了教养嬷嬷,是当年凤阁舍人一手调教出的徒儿,尚仪局一把手,掌礼仪起居。”
“若不是清玉大长公主与荣后关系莫逆,侯府可是求不来这样的殊荣的。”
“而今,虽说李尚仪已然承帝后恩典,出宫荣养,但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请的动的。”
“枝枝,你万不能恃宠而骄,为难你的父亲。”
“上京城中有资格给你做闺训的嬷嬷不计其数,何必兴师动众,让你父亲去低三下四的陪笑脸求人呢。”
裴桑枝微微颦眉,亮的瘆人的眸色流转,直截了当问道:“祖母居然平易近人的召见过明珠妹妹的生母吗?”
说着说着,轻叹一口气,继续道:“养母并未对女儿提过这桩往事,若是如此,的确是女儿想当然了。”
裴明珠娇俏的小脸唰的一下白了,羞愤欲死。
一字未提她低贱,却字字在含沙射影。
庄氏也沉了脸色。
庄氏和裴明珠心里不约而同的冒出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无力感。
裴桑枝视而不见,转而乖巧温顺的望向永宁侯,指尖轻轻绞着帕子,活脱脱一副可怜惹人爱的模样,软声道:“父亲,这样会让您为难吗?”
“女儿只是想着,倘若教养嬷嬷的名声响亮些,来日议亲之时,也能添些筹码,总归是多份体面。”
议亲二字一出,永宁侯的神经猛跳了两下。
仔细想想,他的女儿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最起码,这双眼睛别样的好看。
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再者说,永宁侯府在上京城到底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永宁侯掩去眼底思绪,笑道:“不算为难。”
“只要桑枝肯上进,为父就是把这张老脸豁出去一次也无妨。”
裴桑枝眉眼弯弯,笑的灿烂。
“女儿谢过父亲成全,也谢过母亲费心提点。”
庄氏:真是怎么看都觉得如鲠在喉。
尤其再看到裴明珠那张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时,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按耐住怒火,岔开话题:“什么养父养母,真假千金的事情,有碍侯府清名,日后便莫要提了。”
“进去用膳吧。”
裴桑枝心安理得。
反击而已,没什么好不安的。
堪堪落座,裴谨澄携着一身夜风的清冷进来。
解释道:“父亲、母亲,儿子听说云霄楼改良了鹌子羹和酒蒸石首的食谱,精妙无双,便想着买给明珠和枝枝尝尝鲜,这才耽误了些时辰。”
裴谨澄话说的滴水不漏,雕花食盒里飘出的鹌子羹和酒蒸石首的香气已漫过紫檀木桌。
“不碍事,澄哥儿疼妹妹是好事。”庄氏笑着接过了食盒。
裴明珠想笑笑不出,想哭不敢哭。
枝枝......
她从没有如此厌恶过一个名字。
裴桑枝:神清气爽。
先扯遮羞布,再掀桌子。
不着急,不着急。
膳桌上,瞧着喜笑颜开,实则各怀鬼胎,唯有裴桑枝像没事儿人一样,煞有其事的挑挑拣拣。
“父亲、母亲,女儿想去看看三哥。”
用完膳,全程如坐针毡的裴明珠迫不及待离开。
裴桑枝帕子掩唇,病恹恹的咳嗽两声,小声嗫嚅着:“三哥怕是暂时不想见我,劳烦明珠妹妹代我看看三哥可还好。”
好是好不了了。
至于受多少罪,就看裴临允的运气了。
真真是不喜欢这种不能彻底全盘掌握的不确定感。
裴明珠干巴巴的应下,落荒而逃。
永宁侯和稀泥道:“允哥儿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兄妹没有隔夜仇。”
裴桑枝柔柔弱弱颔首:“父亲放心,我明白的,也不会跟三哥计较。”
永宁侯抬抬下巴,示意裴谨澄送裴桑枝回听梧院。
丫鬟提灯走在前,裴谨澄和裴桑枝并排走在一起,一路无语,只是沉默的看着洒在青石小径上的朦胧光晕。
直到听梧院近在眼前,裴谨澄思忖再三,终是开口:“枝枝,我听到了你索要闺训嬷嬷的那番话。”
“你......”
“你是不是恨明珠?”
裴桑枝神色不改:“大哥,我在父亲面前所言,句句属实。”
“如有虚言,终此一生都不得父母、兄弟之爱。”
“大哥这下可信了?”
“是大哥心里对我有成见,所以才会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将简简单单的一番话解读出千万种深意。”
“既然大哥早就有了认定的答案,又何必带着答案来羞辱我。”
“大哥,请回吧。”
裴桑枝故作痛苦,仰起脸,眸光深深的凝视着裴临允,自嘲一笑,苦涩道:“好。”
那声应答裹着颤音,极轻的尾音散在绷紧的空气中。
不就是火上加油吗?
她也会。
“如果这是三哥所愿,我......”
“住口!”永宁侯猛地站起身来,掌风劈出裂帛声,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裴临允面上:“桑枝姓裴,是我的亲生女儿,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千金。”
“这侯府,就是她的家。”
“日后,谁再敢动此念头,说送走桑枝的话,就别怪我不顾及父子情分!”
事到如今,他非但不能苛责裴桑枝,还必须得好吃好喝的善待着。
御史们的那张嘴抵得上万千刀剑,杀人于无形,能隔着宫墙刮骨削肉。
“桑枝,你且安心留下,不管受了任何委屈,为父都会替你做主!”
“为父信你,祠堂失火,绝非你所为。”
“然,高门大户家丑不可外扬,若非生死攸关,不可惊动京兆府。”
“还有......”永宁侯的视线落在裴明珠身上,一针见血道:“明珠也休要再言此等拱火的话。”
“生恩是恩,养恩也是恩。”
“侯府养你十四载,你就是侯府如假包换的五姑娘!”
裴明珠嘴唇翕动,嗫嚅着应下。
永宁侯也没有放过庄氏,瓮声瓮气吩咐道:“侯府四姑娘该有的尊荣和体面,她一样不准少!”
“再有疏漏,就让周姨娘替你执掌中馈。”
家宅不宁,是官场大忌,他决不允许自己煞费苦心筹谋来的荣华富贵,在阴沟里翻船。
庄氏的脸色更差了,面皮上浮着的霜色几乎要漫过唇脂。
但,却也不敢埋怨永宁侯,只是心里对裴桑枝的厌恶攀升至顶点,怨毒几乎涌出喉头。
这算哪门子贴心小棉袄,算哪门子亲生闺女?
分明就是回府讨债的。
“侯爷放心,妾身定引以为戒,日后待枝枝张弛有度,严慈相济。”
永宁侯勉强颔首,而后继续怒瞪裴临允,恨铁不成钢怒吼:“滚出来!”
“来人,请家法。”
“临允身为兄长,却对桑枝拳脚相向,实乃不悌。”
“不罚,不足以正家风,不足以还桑枝公道。”
“侯爷。”永宁侯夫人面露急色,“息怒啊。”
“临允也只是一时被怒火蒙了心,才会口不择言,并无恶意。”
一直静观其变的裴谨澄也不再独善其身,忙不迭地温声相劝。
更莫说是早就凄凄哀哀啜泣起来的裴明珠了。
越发显得裴桑枝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三哥有什么错呢?”
“是我无用,不讨三哥欢喜,兴许我再努力些,变得优秀些,就能让三哥接纳我了。”
“父亲,我不怪三哥,您也莫要再罚三哥了。”
“再者说,一家人之间不必事事讲是非对错。”
永宁侯紧咬后槽牙,直接揪起裴临允的衣襟,拖拽死狗般,将裴临允拖至庭院。
永宁侯夫人庄氏和裴明珠脸上的心疼几乎如出一辙,忙跟随而出。
不一会儿,鞭子的破风声响起,落在皮肉上。
裴临允的闷哼声,隐忍的吸气声时不时夹杂其间。
房间里,裴桑枝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脸,更分辨不清周身氤氲着复杂的情绪。
这就当是讨些利钱吧。
这顿家法,裴临允是逃不了,避不过的。
永宁侯再有慈父之心,也抵不过对荣华富贵的渴求,对权势人言的畏惧。
“你满意了?”永宁侯世子裴谨澄目光审视,打量着裴桑枝,冷声道。
裴桑枝无声勾唇。
相较于裴临允那个行事冲动,蠢而不自知的炮仗,裴谨澄才是真正的毒蛇,时时刻刻蛰伏在暗处,吐着蛇信子,悄无声息间替裴明珠善后收尾。
做尽了恶事,手上沾满了鲜血,偏生还摆着副一碗水端平的公平姿态。
长兄?
凶禽恶兽罢了。
在抬头的一刹那,裴桑枝隐去嘴角的弧度,蹙着眉,泪珠将坠未坠,疑惑道:“大哥,我做错了什么?”
“上京城人人都说裴家大郎乃天纵之才,怀瑾握瑜,明辨秋毫,那大哥能否解我之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大哥教我,要怎样做,才是对的。”
“我是大哥的亲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我不求大哥怜惜我十四载的磨难,也不求大哥能像待明珠一样待我,只求大哥能放下心中的成见和芥蒂,心平气和的看我。”
“我是羡慕明珠,但我更想有个家。”
“有时候,我也会自欺欺人的想着,若是时光倒流,大哥有机会亲眼目睹我的遭遇,是不是会心疼我一二,是不是能早些救我出苦海。”
“还是......”
“还是会庆幸,幸亏明珠的亲生爹娘贪婪恶毒,一念之间,将我与明珠调换,明珠不用受那些我受过的苦。”
“大哥,你教教我,救救我好不好。”
对待裴临允的法子,不适用于裴谨澄。
上辈子,她听说过荣皇后的一句至理名言,一只猴有一只猴的拴法儿。
她深以为然。
势不如人之际,面对聪明又掌权的人,那就把自己的心剖出来,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假话都必须得先骗过自己。
不激怒。
也不能一味的卑微可怜。
廊外漫进的半寸天光映照着她泪光闪烁的眸子。
光影扫过裴桑枝面颊上显眼的掌痕,一旁案头博山炉青烟飘忽,一如裴谨澄不上不下的心。
裴谨澄蓦地沉默下来,眸底的审视悄然淡去。
须臾,长叹一声,不轻不重道:“枝枝,都过去了。”
“过不去。”裴桑枝紧咬下唇,血珠滚落:“那些度日如年的过往,是横亘在我身体里的被打磨的分外锋利的碎石剑刃,狠狠扎在我的血肉,取不出来,日日夜夜都疼得厉害。”
“就像这些疤,再好的药膏,也消不去了。”
过不去的。
裴明珠生身父母对她的折磨,过不去。
上辈子承受的不公和虐待,也过不去。
她不认命。
不认侯府众人轻飘飘吐出的那句“这都是命。”
她送侯府众人下地狱时,也能云淡风轻的说一句,这也是命!
不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裴谨澄难得语塞,眼神似有些动容。
分不清是唏嘘,还是不忍,亦或者是不赞同。
“枝枝,过去再难,也是过去。”
“早在月余前,你就是永宁侯府的四姑娘了。”
“爹娘和兄长们也不是不疼你,也不是不愿接纳你。只是,这些年,明珠长在身边,习惯成自然,一时间难以转变心态和认知。”
“尤其是你三哥,他和明珠最一向亲近,才会一再失态。”
“枝枝,再过些时日,都会好的。”
永宁侯府。
沧海院。
裴临允自转醒便未发一言,青白指节死死抠着床沿,沉默的望着帷幔上晕染开的褐色药渍上。
眸光深的像未磨的宿墨,又沉又暗。
昨夜高热惊厥,其中凶险,他亲历了,最是清楚凶险。昏昏沉沉间,也曾丧气的想过他的小命有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
他恐惧。
他不甘。
他想活。
他将领家法受的罪记在了裴桑枝头上,有多痛苦,他就有多怨恨裴桑枝。
大难不死,熬过了高热惊厥。
一醒来,仆婢便小心翼翼的告诉他,裴桑枝为了救他,宁削肉放血入煮柳树皮的沸水,唯愿他逢凶化吉。
天知道,他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心神有多震荡。
就像......
就像被一道雷劈的焦黑,完全傻眼了。
既荒谬,又觉得不可思议。
裴桑枝竟在意他在意到了这种地步吗?
不怕疼,也不怕留疤,甚至不记恨他过去的拳打脚踢。
谄媚!
愚蠢!
不择手段!
就知道裴桑枝想跟明珠抢夺父母兄弟的疼爱。
裴临允轻哼一声,冷白的日光落在眼底,明明灭灭。
喉结滚动,却终究没有将那句怒骂说出口。
不知怎的,裴临允蓦地想起了那些被他丢弃到犄角旮旯的小玩意儿。
鞋子。
发带。
荷包。
外袍。
......
细细数数,裴桑枝认祖归宗后的月余,是真的在不遗余力讨好侯府的亲人。
裴桑枝很土、很笨。
除了针织女红能勉强拿得出手外,其他简直能笑掉人的大牙。
得知他有从军建功做小将军之志,裴桑枝就笨拙又殷切的典了首饰,只为买一本所谓的不传世的兵书送给他。
那不过是落魄潦倒的书生胡诌出来博人一乐的。
“兵书”被他投进了火盆里,付之一炬的同时,他也没忘讥讽谩骂裴桑枝。
具体说了些什么,他记不太清楚了。
他只隐隐约约的记得,裴桑枝低垂着头,攥着袖子的手指泛着白,肩膀轻轻颤着。
现在想来,裴桑枝是在无声落泪。
呵,裴桑枝可真蠢。
会轻信落魄书生的鬼话,会相信匪夷所思的偏方!
不像明珠......
是啊,明珠呢。
裴临允一个激灵,眼底的迷茫骤然消散,声音沙哑道“五姑娘呢?”
侍立在一旁的婢女,恭声回道:“奴婢也不清楚具体情形。”
“只知,昨天夜里,荣国公的下属无涯将一个硕大的鎏金鸟笼送至府上。”
“侯爷勃然大怒,狠狠掌掴了五姑娘一记。世子爷见状,就让奴婢们退下。”
“而后,四姑娘冒夜前来探望公子,没过多久,侯爷就拖着五姑娘出了沧海院,夫人和世子爷紧随其后。”
“天边擦白,侯爷和夫人请来了小徐太医,却不见世子爷和五姑娘的身影。”
裴临允眉峰紧蹙,皱成一团,眸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定,似有些心虚。
但,心虚也只是一瞬,转眼便理直气壮起来。
他和明珠又不曾要那糟老头子和小女娃的性命。
反正都是些靠着出卖技艺营生的市井蝼蚁,在哪里说书不是说书呢!
饶是荣妄再霸道不讲理,也不至于因此等微不足道又非亲非故的小事,迁怒开罪永宁侯府。
父亲何至于这般动怒,掌掴也就罢了,还不顾明珠的颜面,拖拽其离开。
定是那处处要跟明珠争先的裴桑枝嚼了舌根。
裴临允身上升腾起凛冽的怒意。
“我要见裴桑枝!”裴临允一字一顿,怒火不加遮掩。
婢女不敢违逆,低眉顺眼,颤声道:“奴婢这就去请四姑娘。”
听梧院。
菱花铜镜里映着张消瘦的脸,裴桑枝将最后一支簪子缓缓推入发髻。
望着镜中人,裴桑枝轻叹一声,又要去登台演戏了呢。
也不知裴临允这次给她准备了什么戏码。
但,绝不能是知恩图报,好声好气感谢的戏码。
猪狗不如的东西,是永远不会记他人的好的。
裴桑枝清澈明亮的眸子里结了霜。
在转头看向进来禀报的素华时,又骤然化为了一池子浮光跃金的秋水。
敌动,她不动,那不管戏码是什么,最后都会变成苦情戏!
看着苦罢了。
跟她过招的,才是真的苦。
“三哥醒了!”裴桑枝眼神亮晶晶的,眼角眉梢尽是惊喜:“三哥唤我,定是想见我。”
声音里的雀跃,像是寒冬里久违地暖阳,更像是融冰的春溪,轻盈盈的。
素华嘴角微微抽搐。
她瞧前来传话的婢女的神色,不见得是好事。
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没有多嘴打击裴桑枝。
裴桑枝敏锐的窥出了素华的欲言又止,心下愈发明了。
果然,裴临允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面上丝毫不显,站起身来,欢天喜地的裹上披风,推门而出。
迎接裴桑枝的是四分五裂的白瓷碗。
裴桑枝顿住脚步,遥遥地望向发起怒来狰狞不已的裴临允。
还是想说一句丑的不堪入目。
尤其是,无意识张大的鼻孔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极了话本子里食人的山怪。
难道,这么些年,没有人提醒过裴临允吗?
尖锐刺耳的声响,裴桑枝身后的素华听的心惊肉跳。
四姑娘对三公子到底有豁出命相救的情分在。
三公子这番作态......
素华不敢再胡思乱想。
她的卖身契在夫人手里捏着,夫人的立场就是她的立场。
“三哥......”
裴桑枝酝酿好情绪,怯弱又不解的轻声唤道。
裴临允的怒火一滞,余光瞥到帷幔上的药渍,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但一想到裴明珠,这份浅淡的犹如枯枝薄雪,没有阳光照样会化的愧疚和不忍就被急躁淹没覆盖。
“是不是你在父亲面前火上浇油,父亲才那般不顾明珠的颜面和形象?”裴临允厉声质问着。
裴桑枝先是一怔,眼中仿佛失去了光亮,而后潸然泪下。
“我以为,三哥想见我是想冰释前嫌,你我会像父亲说的那样兄妹和睦、手足相协。”
“不曾想,又是我自作多情了。”
难不成裴临允觉得小发雷霆一番,就能揭过她不顾一切相救的恩情了?
这不纯粹是想的美吗?
长得丑,想的美。
呵,用畜生来形容裴临允都是在侮辱畜生二字了。
“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就是心机深沉,想挟恩图报!”
“裴桑枝,你可真龌龊!”
裴桑枝如坠深渊,用看陌生人的眼神凝视了裴临允片刻,旋即,猛的上前,抬手,使上浑身力气,狠狠的扇在裴临允脸上,先发制人,凄厉反问:“三哥,你还是不是人。”
终于是对称了。
永宁侯扇巴掌怎么老是只扇一下。
对称美,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