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烟然推开包厢门的瞬间，笑声戛然而止。
叶自辰懒散地靠在真皮沙发上，万幼珊倚在他身边。
周围坐着的全是万幼珊的朋友。
哦，现在应该说是叶自辰和万幼珊共同的朋友。
有个穿红裙子的女生第一个出声：
“哟，骚鸡小姐姐来了。”
周围响起一片哄笑。
向烟然本能第看向叶自辰，他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
“放那儿吧，”万幼珊随意指了指茶几，忽然皱眉，“等等，这粥怎么是热的？我从不喝热粥。”
向烟然平静道：“自辰说要趁热送来。”
叶自辰终于开口，语气凉薄：“你记错了吧？万小姐只喝冰镇的。”
向烟然猛地抬头看他：“冰镇海鲜粥？你确定？”
大概是向烟然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太强，众人的脸上都有点难看。
万幼珊最先笑起来：“热的也行，那就请你用滤网过滤三次，我不喜欢看到任何杂质。”
叶自辰淡淡补充道：“幼珊对食物要求一向严格，你不要把鱼刺混在里面。”
向烟然沉默地开始过滤。
第一遍有几粒葱花被筛出，红裙子女生立刻尖声道：“天呐！这么脏的东西也敢拿来给幼珊吃？”
“重新换一碗。”
第二碗在过滤时，万幼珊突然说：“温度不对，海鲜粥最适宜在62度食用，现在太烫了。”
“去拿个冰桶来冰镇一下。”
当向烟然拎着冰桶回来，发现包厢里多了个三层甜品架。
上面摆放着精致的糕点。
万幼珊优雅地舀了一勺粥，突然皱眉：
“呸！向烟然，你是故意的吗？往粥里撒那么多盐想咸死我啊！”
向烟然抬眸：“你怕不是味觉有问题？”
啪！
万幼珊砸了碗，气哄哄地瞪着叶自辰：“你不是答应我会好好教她规矩吗？”
叶自辰叹一口气，责备地看向向烟然：“你不该这样跟万小姐讲话。”
他站起来，突然把整桶粥都倒进甜品架：“把这些全部吃完，就当给万小姐赔罪了。”
奶油和海鲜粥混在一起，顺着托盘往下滴落。
向烟然看着面目全非的食物，突然笑了。
她端起托盘，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整盘扣在了叶自辰头上。
包厢内的气氛瞬间一滞。
“啊！”
万幼珊忽然捂着胃哀叫一声，紧接着就俯下身干呕起来。
叶自辰完全顾不上他自己此刻有多狼狈，转而焦急地抱住了万幼珊。
奔向万幼珊前，他冷冷地看了向烟然一眼。
如有实质的寒意从脚底蹿上头皮。
向烟然捏紧拳头。
四周一片混乱，向烟然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急匆匆走出包厢，逃离了银海会所。
直到回到出租房，向烟然的双手仍在微微发着抖。
也不知是兴奋还是难过。
但至少有一点她赌对了。
叶自辰下达的任务是煮粥送来会所，她如实做了。
至于任务的结果，也就是她到底有没有受辱，或者受辱的程度如何。
这系统倒是显出了一些可笑的公平性。
当她把托盘扣上叶自辰的时候，受罚的人就成了万幼珊。
向烟然有些激动，她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应对叶自辰的办法。
恰好此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你好，快递！”

刚进别墅，就有两个满脸横肉的保镖冲过来，一左一右抓着向烟然，把她关进了万家的地下室。
没一会儿，叶自辰也进来了。
他掀开向烟然的衣领，面色骤然阴沉：“烟然，因为你擅自洗纹身，万小姐气坏了，非要再重新惩罚一次不可。”
向烟然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
“她一开始给的选项不是有两个么？给我纹身，或是打断你的腿。”
“我想清楚了，这种纹身留在身上，我好几样工作都做不了，更没法还钱了，不如就让她打断你的腿吧，你不是总说万小姐其实很有分寸，不会做的太过吗？那应该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吧。”
叶自辰的神情变换了一瞬，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无言对视许久后，他率先挪开视线，一脸苦恼：“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不愿意让你再受伤害，可是这次万小姐不给我们选择的机会了，她一定要让你来......”
“烟然，你别怕，我不会嫌弃你的。”
他圈抱住向烟然，就如每次亲热后一样。
“哪怕这图案再过分，只要看到它，我就会想起你为我付出的一切，它是咱俩爱情的见证。”
向烟然的一颗心已经沉沉坠入谷底。
她想推开叶自辰，大声告诉他，她才不要这见鬼的爱情。
可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鱼贯而入的保镖摁住手脚，压在了冷冰冰的桌子上。
万幼珊戴着个遮了半边脸的口罩悠悠走近，用眼尾钩了叶自辰一下：
“她要是再把纹身洗掉怎么办？”
叶自辰抿抿唇：“别刺青了，直接用刀刻个鸡字，再在伤口涂上墨汁，印记将终身无法消除。”
向烟然惊慌地抬头：“不！你不可以这样！”
叶自辰遥遥看了她一眼，低声道:“烟然，你忍忍，很快的。”
他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走出了地下室。
向烟然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心口仿佛被凿了一个洞。
万幼珊大笑:
“看这一脸狐狸精的样儿，刻鸡字太便宜你了，再加个骚吧。”
“骚鸡和你绝配呢。”
或许是表情动作太大，那遮脸的口罩被挤开了一点。
向烟然看到了那布满半张脸的红疹子。
这就是反噬的结果么？
容不得她多想，
衣领被大力拽开，刀尖毫不留情地划破皮肤，血珠连串滚落。
向烟然死死地咬住嘴唇，忍受着皮开肉绽的疼。
血和着泪模糊了视线。
原来最深的痛，是从信任里长出的刀。
刀锋歪斜着收下最后一笔，一瓶墨水泼上来。
“啊！”向烟然忍不住惨叫出声。
保镖仍旧死死地摁住她，等那墨水干了之后，才松开手。
此时，向烟然已经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叶自辰踩着点进来，目光触及她胸口的血字时，愣了愣:“为什么多弄了一个字？”
万幼珊不在意地抠着指甲:“她自找的咯。”
叶自辰不再说什么，脱了外套给向烟然盖上：“我送你回家。”
回去的一路，向烟然一反常态的沉默。
她没有看叶自辰一眼，只是专注地盯着手机。
直到收到方甜转危为安的消息，向烟然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紧接着，她又想到自己的命运已经因为当初那错误的选择，不再受自己掌控，忍不住面色煞白。
叶自辰偷偷看了她好几遍，见她面露痛苦，不由踩了刹车：
“很难受吗？我给你去买点消炎止疼的药。”
向烟然睁开眼睛：“我要去医院。”
叶自辰的手停在车门上：“烟然，你的伤不算重，没必要特意去医院的。”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这伤不适合让更多的人看到，我可以在家照顾你。”

向烟然拧开防盗门锁的霎那，铁门被猛地撞开。
三个戴着墨镜的壮汉闯了进来。
其中一人用沾着乙醚的毛巾捂住她的口鼻。
意识消失前，向烟然听到有人在打电话：“叶少，逮到人了。”
向烟然被一盆冷水泼醒。
一只大手揪着她的头发拽起来，不由分说地往前拖。
她浑身发软，根本挣扎不动，只能勉强辨认出这里是郊外的一处垃圾场。
向烟然被拖到一片腐烂的果蔬堆旁，有个马仔把会所那桶混着奶油的海鲜粥倒在地上。
他们不怀好意地笑：
“吃这些垃圾，还是吃我们的宝贝，向小姐自己选吧。”
这几人的身上都带着刀口舔生的血腥气，向烟然知道，他们是真的做的出来的。
她死死地咬着唇，死死盯着那滩早已经看不出样子的粥。
“看来向小姐是选择吃垃圾咯，怎么？下不了嘴啊，我帮帮你咯。”
最高壮的墨镜男拽着向烟然的头发，笑意残酷。
两边耳朵都在嗡嗡震鸣，胃部被男人的皮鞋狠狠踹了上来。
向烟然忍不住呼痛，张嘴的瞬间，就被摁进了脏污的粥里。
不知如此重复了几遍，直到向烟然咳出了血，那几个凶手才把她拖回了车上。
颠簸的石子路再一次加重了她的伤势，她在一阵阵的干呕中，陷入了昏迷。
再醒来，是在医院。
旁边传来护士压着声音的交谈：
“这是叶公子最近在谈的女朋友吧，怎么这么惨？”
“算什么女朋友哦，你又不是不知道，叶公子一片痴心只爱万小姐嘞。”
“这女的，充其量就是个不乖的玩物咯，听说要不是胃穿孔出血，叶公子抖打算把人丢家里自生自灭的。”
“这几天他来看望过不？”
“哪儿能呢，人家忙着陪万小姐去看时装秀，哪儿有功夫搭理这位？”
护士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向烟然睁开眼睛，在床头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开机的瞬间，很多条未读消息跳了出来。
第一条就是叶自辰的：出差几天，不方便接电话，你不用联系我。
隔了十来分钟，又出现了第二条：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向烟然冷笑着退出对话框，顺便取消了叶自辰的置顶。
往下拉，是程临的消息，他劈里啪啦发了一大堆，一会儿喊老婆，一会儿连串表情包。向烟然的嘴角微微上扬，给他回信：不好意思，这几天有事耽搁了，下午我去找你。
程临几乎秒回：我已经在楼下啦，你到窗口看看。
向烟然愣了愣，随后拔掉针，慢慢挪到窗边。
花坛边，程临正对着她挥手。他今天穿了件条纹衬衫配牛仔裤，看起来年轻又清爽。
这时间正好轮到护士换班，整个楼层静悄悄的。
向烟然下到一楼，程临急忙大跨步迎了上来。
“瘦了。”
他开口说了见面的第一句话。
“我来晚了。”
程临的表述相当清晰，乍听起来，根本看不出他智力受损。
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是毫不掩饰地盛满了心疼和暗恼。
向烟然心头一动：难道他恢复正常了？

向烟然的签证一下来，一群人就坐私人飞机去了A国。
有人故意问她:
“你知道这飞机是谁家的吗？”
“船王叶家听说过不？”
“叶家公子深爱幼珊，所以特意出动这架私人飞机。”
向烟然平静地扫过这人口中的叶家公子，
淡淡道:“哦，那可真是好姻缘呢。”
那人看好戏般笑出声，跟叶自辰不住地挤眉弄眼。
叶自辰避开他的视线，给向烟然递去一杯牛奶:“以后还有机会坐的。”
到达A国时，已经是傍晚。
他们入住的是海景酒店，条件很好。
房型大多都是带浴缸的情侣套间。
叶自辰和向烟然表面上是情侣关系，自然开了一个套间。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睡同一张床上了。
向烟然正想着要用什么理由跟他分开睡，万幼珊就出现在他们房门口。
她咬着唇，表情一改平时的傲慢，显得有些无辜:“自辰，我一个人住害怕，你能陪陪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叶自辰犹豫地看了看向烟然。
向烟然麻溜地提起行李箱:“你们住，我单独住。”
叶自辰看着她走得飞快的背影，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好看。
第二天晚餐，那位神秘的叶家公子又包下海边餐厅，菜色却只有海鲜。
因为海鲜粥的事，向烟然现在一看到虾蟹就想吐。
“怎么不吃？”叶自辰切着龙虾，语气关切，“不合胃口？”
向烟然冷笑:“海鲜PTSD算不算？”
叶自辰抿抿唇。
这一切明摆着就是他授意的。
“向烟然，这里只有海鲜，接下来的几天也一样，你要是不吃，就只能饿肚子。”
向烟然答道:“我可以买泡面。”
她起身离开，叶自辰没有拦她，却是深深地凝望她的背影。
看来逼吃海鲜并不是他选择的第99次恶整方式。
向烟然忍不住奇怪。
他到底会干出什么来呢？
破天荒地安静了两天，向烟然总算明白了他们的企图。
山顶，全透明玻璃观景台延伸至半空，下方是百米深渊。
被网友戏称为最要命蹦极点就在这里。
对于极限运动爱好者来说，这里是天堂。
可对于患有严重恐高症的向烟然来说，这里却是地狱。
山风呼啸，向烟然的裙摆被吹得猎猎作响。
“我不跳。”她声音发颤。
叶自辰微笑：“别扫兴，大家都一样玩儿，没什么好吓人的。”
他祈求地勾着向烟然的肩膀：“幼珊说了，跳十次，免除100万债务。”
叶自辰下达的任务是蹦极十次，向烟然不得不跳。
万幼珊和她的朋友们站在一旁，举着手机准备录像，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
向烟然看向叶自辰，可他只是冷漠地系着安全绳，甚至亲手替她扣上锁扣。
“放心，绳子很结实。”
他在她耳边低语，语气温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
“烟然，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很多，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他好像很认真地发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向烟然闭了闭眼睛。
怎么会是最后一次呢？
他又在撒谎。
第一跳。
向烟然几乎是被人推下去的。
失重感瞬间吞噬了她。
弹回平台上时，她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地，干呕出声。
富二代笑得前俯后仰，就连叶自辰也在轻笑：
“才一次就不行了？你也太弱了吧，继续。”
第二跳。
第三跳......
第十跳时，绳索勒进皮肉的疼痛早已麻木，心脏的狂跳也归于死寂。
她机械地跃下，耳畔是熟悉的呼啸风声。
可这一次，绳索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断裂的刹那，世界仿佛静止。
身体急速下坠，风声尖锐如刀，崖壁在视线中扭曲成一片灰影。
死亡近在咫尺，向烟然却望了恐惧。
她闭上眼睛，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终于可以解脱了。

打着唇钉的纹身师野蛮地撕开向烟然的衣服，
一手托着她的胸口，另一手一针一针地刺上了这侮辱意味极强的图案。
一只撅着屁股，搔首弄姿的鸡。
摁住她手脚的富二代们放肆地大笑。
举着手机拍摄的万家千金凉凉一笑，嗓音像裹着蜜糖的刀片：
“你要是敢躲，我就打断叶自辰的腿。”
向烟然浑身一僵，仅剩的倔强就这么被击溃了。
叶自辰是向烟然男朋友。
他们相识于两年前的商场坍塌事故。
当时，叶自辰为了救她，受了重伤不说，还捐了一个肾给她。
救命之恩发展成汹涌的爱意，哪怕叶自辰告诉她，他爸妈欠了首富万家一大笔钱，向烟然也坚持要和他在一起。
他们成了一对情侣。
交往以后，向烟然才体会到，叶自辰的债主有多么胡搅蛮缠。
尤其是这万幼珊，不但要求叶自辰给她当私人司机，还必须随叫随到。
稍微有不满，她就会有一千种整人的法子。
向烟然爱的热烈，主动帮叶自辰分担了许多万幼珊的火力。
今天这侮辱人的纹身，就是因为叶自辰开车太急，让万大小姐撞红了额头，惹得她发了怒。
万幼珊说要打断叶自辰的腿，向烟然丝毫不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她不敢再动，屈辱地躺着，任由万幼珊把整个过程都录制了下来。
结束以后，她捂着被撕坏的衣服，一瘸一拐地走出纹身店。
被关在门外的叶自辰第一时间抱住她，一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看着男人通红的眼眶，向烟然心中的委屈耻辱都化作了空气。
“没关系的，这一趟下来，她减了五万块的债呢！”
叶自辰送她回出租屋，还没来得及换鞋，又被万幼珊一通电话叫走了。
向烟然忍着疼，摸出手机看了看。
叶自辰一条信息也没给她发。
一定是万幼珊又不让他拿手机了。
向烟然叹了口气。
胸口纹身处的皮肤红肿不堪，看起来好像有点发炎了。
向烟然实在疼得难受，她想起叶自辰上次买过些止疼片，便拖着沉重的身体去翻收纳箱。
啪嗒，一枚U盘从药盒里掉了出来。
鬼使神差的，向烟然就把它插进电脑查看起来。
里面全是以日期命名的视频文件，最早的那个日期向烟然十分眼熟。
正是叶自辰救了她的那一天。
向烟然以为是他的内心表白，满怀期待地点了进去。
镜头前的男生长相清俊，明明是叶自辰的五官，眉眼间却一扫让向烟然心疼的愁苦，多了些玩世不恭的傲气。
按照系统要求，从今天开始记录救赎攻略进度。
今天绑定了辅助攻略对象，叫向烟然，家庭背景单薄，是个小镇做题家，很单纯好骗，我说捐了肾给她，她立马就信了，呵呵，要是她知道肚子上那一刀是白捱的，不晓得会不会哭呢。
嗐，我也没想当骗子，可是我得救幼珊啊，她小时候那么善良可爱，现在性格变得这样扭曲恶毒，全是因为当初代替我被绑架......她才是最无辜的。
系统，你可不能食言，只要我协助幼珊恶搞向烟然100次，就把她身上的恶毒因子全部抽离，今天安排医生给她开腹腔检查了一下肾，算不算第一回？
什么？不算？必须要有幼珊参与？行吧，那从明天开始。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向烟然颤着手指，一连点开了好几个。
今天我把幼珊的戒指故意丢进狗舍，向烟然果然自告奋勇进去帮忙找了，她不知道里头关着一堆疯狗，被咬得挺惨的，不知道那些疫苗针能不能帮她清除狂犬病毒。
今天中元节，我和幼珊把向烟然扔在郊外坟山，让她务必在那里等我，她那么怕鬼，竟然真的在那里等了一晚上。
啪嗒啪嗒，泪珠一颗颗掉落在键盘上。
向烟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被切成了无数片血淋淋的血肉。
她想起至今仍留在小腿上的伤疤，想起中元节那一夜过后就患上的黑暗恐惧症......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向烟然突然笑出声，震碎了满眼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