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家，裴野就接到叶听夏的电话。

叶听夏嗓音甜腻，还缱绻着淡淡的疲惫。

“你说的条件是什么？”

看到叶听夏迫不及待的想和他撇清关系，裴野敛了敛眸，如实回答。

“五个条件，你满足我了我再也不会纠缠你。”

电话那边传来叶听夏挑衅的笑声。

显然，她不相信那个再也不会纠缠的言论。

她轻飘飘“嗯”了声，迫不及待道：“第一个是什么？”

裴野自嘲笑笑，却没有再和她对着干。

“第一个，我要你给我办全宁城最盛大的生日宴。”

叶听夏哼笑两声，嘲笑起裴野的小心思。

裴野不以为然，回想起过去的二十五年，每一年的生日宴都会被叶听夏搅浑水。

叶听夏一口应下。

挂断电话后，裴野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呼吸着，额头密汗涔涔，他胡乱抓了把止痛药塞到嘴里。

那晚，他的手机响了一晚上。

被吵醒后，裴野看到群聊里的内容。

“听夏姐，这个生日宴对你这么重要吗？居然筹齐了差不多整个宁城的设计师给你布置场地。”

群里面谈笑风生。

“说什么呢？这还不是那个裴大少爷要求我们听夏姐这样做的。”

梁明昭向叶听夏撒娇道：“听听，那我的生日要比裴先生这个还要盛大，否则我要生气了！”

叶听夏语气宠溺，毫不犹豫应了下来。

三天后的生日，今天布置好场地。

裴野静静看着群里面滔滔不绝的话术，沉默着关掉手机。

一大早，裴野被叶听夏吵醒。

额头烧得滚烫，他弱弱开口毫无力气。

“叶听夏，我生病了。”

对方显然不信，语气讥讽道：“裴野，别装了，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赶紧叫你那个什么系统让你退烧。”

裴野烧得看不清屏幕，手忙脚乱下不小心挂断电话。

再拨打过去，对面已经是关机。

他在心中怒骂两声叶听夏，无奈只能驱车赶过去。

盛大的生日宴，他如置身事外。

叶听夏斜睨他一眼，冷嗤道：“还说不是装的，这不还是过来了吗？你就是矫情惯了。”

裴野闻言抬眸，囫囵点点头，眼睛艰难聚焦着。

叶听夏愣了愣，没好气道：“好了，别装了，今天你是寿星，我也不为难你了。”

裴野挤出笑，却还是倔强道：“那谢谢你啊，我的礼物呢？”

叶听夏耸耸肩，拍手招呼人把礼物拿出来，却看到，那件镶满钻石的西装，如今正穿在梁明昭身上。

他愕然瞪大双眼，埋怨看向叶听夏。

反倒梁明昭置身事外，不以为然道：“听听，这件西装好适配我今天的领带啊，是你提前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叶听夏未置一词，只是挑衅瞥了裴野一眼。

她就是要裴野不痛快。

裴野也同样如此。

他几乎想都没想，上前甩了梁明昭一巴掌。

巴掌声清脆，犹如叶听夏心碎的声音一般。

她怒不可遏上前把梁明昭护在怀里，手高高扬起。

裴野不以为然，只是云淡风轻道：“第二个条件，让他把西装脱下来，然后给我道歉。”




裴野倏地张口，怪异的嗓音在病房里传开。

谁都没注意到的是，叶听夏渐渐睁大的双眼。

“很严重的低血糖，我知道，你不用给她说，她不是我家属。”

医生看了眼裴野，欲言又止沉重点点头。

回到病房后，叶听夏始终无法平静。

她看着为自己忙来忙去的梁明昭忽地生出愧疚，怎么会是裴野呢？声音只是巧合罢了。

但她还是犹豫不决的给自己的医生朋友发去消息。

“怀瑾，你说人的声音会突然变成另外一种声音吗？”

对方很快回答，却遮遮掩掩。

“按道理说是可以的，不过危害很大，我公司在半年前就研究出了一种药剂，通过改变人声带的振动方式来改变声音，不过目前只卖出一件，对方还给了差评。”

叶听夏在屏幕上删删减减。

半年前，如此巧合。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疯了。

裴野那疯子怎么会是。

可脑子里这样想，手还是不由自主把消息发了出去。

“能帮我找找那个买者的个人信息吗？”

朋友很快应下。

凌晨，裴野一脸憔悴推开了她的门，犹豫片刻后道：“第四个条件，陪我去看日出。”

叶听夏抬眸，云淡风轻道：“好，第四个了，你赶紧想好第五个，明昭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和我结婚了。”

裴野敛眸不语。

山顶的风格外的凉，凉得裴野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可同样他享受着这份凉爽，身子已经受不住这长时间的站立，无奈他只能靠在树干上。

小时候裴野被条条框框束缚着，于是他养成了桀骜不驯的性格，以前和父母对着干，有了系统后和叶听夏对着干。

有一次，他在一本书里读到，和心爱的人一起看日出会让人心平气和。

他用余光看了眼叶听夏，在心里怒骂了句那个作者。

骗人。

叶听夏无聊打了个哈欠，嘲讽裴野道：“你又在装什么清冷大帅哥，还学起明昭看日出了，就知道你一直在关注我的朋友圈。”

裴野不以为意，低头看了眼手机，还有五分钟。

一道铃声打破平静，裴野倏地出声拦住叶听夏要接电话的手乞求道：“还有五分钟太阳就要出来了。”

叶听夏忽地觉得裴野很不一样。

最近的裴野话里话外总有着淡淡的忧伤。

这股子忧伤促使着她放下手机。

可不过一分钟，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一分钟里，梁明昭打了十五个。

她终是没忍住，接通电话。

“听听，有病患闹事，怎么办？我就只是一个心理医生，她们说是我心理辅导失败才让她女儿跳楼的。”

“我好害怕听听，你能不能回来陪陪我。”

叶听夏静静看了眼裴野，又看了眼东方泛起的鱼肚白。

“第四个条件，能明天陪你来看吗？”

裴野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点点头。

答案不言而喻。

他跟着叶听夏下了山，来到医院时，梁明昭正被人拿着刀抵住脖子。

看到叶听夏，他急不可耐想挣脱开来，却被人狠狠遏制住。

“你是她女朋友？我告诉你，是你男朋友医术不精害死了我女儿，我女儿死了，你男朋友应该一命偿一命！”

叶听夏攥紧拳头，隐忍克制冷静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现在请你冷静一下好不好？”

死者父亲显然没被安慰下来，情绪更加波动。

“你们这些自命清高的人，拿了钱不干事，今天我要为民除害！”

叶听夏紧攥拳头，在危难关头制止道：“你为民除害没错，但你女儿的主治医生却不是梁明昭，而是裴野！”




裴野一言不发，他静静注视着叶听夏漆黑的眸子。

多少个日夜，她曾经也这样和他对视。

那样不堪而难以回首的日夜，却成了不能宣之如口的秘密。

他刚想开口，梁明昭就捂着肚子气喘吁吁推开了门，不急不忙解释道：“我刚刚不舒服，知道你害怕，便拜托裴先生来看看你，捏耳朵是我安慰你的方式，裴先生知道肯定是我告诉他的啦。”

叶听夏眼神黯淡下去，却重新染上光亮，眼里翻涌着戏谑的神色。

她也是疯了，怎么会觉得裴野是那个人。

明明她知道梁明昭才是那个人。

她揉揉太阳穴，语气无奈道：“现在好些了吗明昭。”

梁明昭点点头，语气温柔。

“好多了，那我先回去了。”

直到房间再次沉寂下来，叶听夏盯着床头柜上微弱的灯光沉睡过去。

凌晨，老宅里火光冲天。

裴野几乎是瞬间就惊醒，满屋子的烟熏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心下一紧，径直朝着叶听夏的房间跑去。

叶听夏蜷缩在房间的角落，身子剧烈颤抖着。

裴野冲进厕所，打湿毛巾捂住叶听夏的口鼻，怀里人的身体渐渐僵硬，显然昏迷过去。

烟雾弥漫，呛进她的口鼻，几乎让人窒息。

喉咙涩滞炙热，眼前的一幕渐渐模糊。

在房屋塌陷的前一刻，他拖着叶听夏冲了出来。

梁明昭到时，裴野已经昏迷过去。

再醒来，裴野已经在医院。

睁开眼，叶听夏正用一种怨毒憎恶的眼神凝着他。

见他醒来，叶听夏轻呵一声道：“裴野，你可以啊，弯弯绕绕这么多就是为了害死我？好歹我们也是上过床的关系，就因为我没让你攻略成功，你就要置我于死地？”

裴野难以置信瞪大双眼，张了张嘴却难以发出声音。

她迷茫垂下了头，心里泛起酸楚。

叶听夏幽怨目光浓重，克制着情绪挣扎道：“裴野，如果不是明昭豁出性命把我救出来，现在我估计都是一捧灰了吧。”

她长叹口气，无奈道：“最后两个条件是什么，做到后我们就好聚好散吧。”

这时，医生猛地推开门，神色慌张。

看到叶听夏，严肃道：“你是裴先生的家属吗？这是裴先生的病情分析单，裴先生有很严重的......”




梁明昭眼底闪过心虚。

装模作样转换话题道：“好啦，我知道裴先生你很想听听重视你，但是确实那六个月陪在听听身边的人是我。听听她说是因为我的声音安抚了她受伤的心灵，现在每晚都要我给她讲故事才能睡觉呢。”

裴野愣怔了一瞬。

之所以叶听夏认不出是他，是因为那几个月叶听夏出了车祸，暂时性失明。

而叶听夏曾说过，他的声音很难听。

所以他用了变声器，默默陪在她身边六个月。

若是从前，他肯定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但现在，与其被叶听夏知道嘲笑，他更愿意永远忘记这件事。

叶听夏看到失神的裴野，嘲讽道：“裴野，你又在想什么损招对付我呢？还学会跟踪我了，制造偶遇是小男生玩的把戏，你就算了。”

她上下打量了眼裴野，眼里翻涌出戏谑的情绪。

裴野也不恼，如实回答。

“怎么？我就刀枪不入不能生病了？”

叶听夏轻呵一声，不以为然道：“你不是有那个系统吗？就算是绝症也能治好吧。”

裴野瘪了瘪嘴，耸耸肩道：“业绩太差，系统压根不理我。”

叶听夏微微皱眉，却并未多说。

她只觉得，裴野越来越狡猾了。

回去没多久，裴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第三个条件，陪我回趟老宅。”

叶听夏不理解，却还是同意了。

“裴野，明天妆化厚点，脸色那么差，粉底都遮不住你这个黄脸公了。”

裴野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黄疸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他没了和叶听夏对抗的力气，匆匆挂了电话。

没等来意向中的腥风血雨，叶听夏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愣神好久，直到梁明昭叫她她才再次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次日一大早，叶听夏就看到精致的裴野。

她眼神有些不自在，还未开口，梁明昭就从副驾驶钻了出来。

“裴先生，谢谢你和听听提了这个条件，她也正好想带我故地重游呢。”

裴野轻轻瞥他一眼，并未接话，只是看着老宅门口的月季。

他熟练给月季剪枝去苞，随后蹲下身子给月季松了松土。

叶听夏眼里闪过诧异和怀疑。

她不动声色看了眼梁明昭，默不作声把心中的疑虑压了下去。

做好一切，裴野拍拍手和叶听夏道：“好了，我们进去吧。”

老宅是叶听夏抑郁后住了六个月的地方。

她气定神闲扫视着一切，同时紧紧攥住身边梁明昭的手。

只是看到裴野时，她心里流淌过淡淡的忧伤。

她把这个归结为失去玩伴的失落。

毕竟他们斗了二十五年。

因为出发的晚，几乎吃了饭就日暮了。

叶听夏没和梁明昭一个房间。

于是给叶听夏讲完故事后，梁明昭关了灯出了房间。

叶听夏盯着梁明昭的背影愣了愣，终是欲言又止。

黑暗里，她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似乎是重回故地，那场火灾在她脑海里盘旋着，她几乎能听到爸妈求救的呼喊。

在她痛苦地捂住头时，台灯被人打开，裴野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

恐惧和不安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她错愕抬眸，心里的疑团无限放大，她紧紧抓住裴野的手，质问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安慰我？这明明是以前明昭安慰我的方式。”




裴野虚弱躺回床，闭目养神。

见叶听夏来了，梁明昭一脸委屈捂住脸，低声下气道：“今天本来是想给裴先生好好道个歉，那天吓到你了，却没想到裴先生这么讨厌我，说是我的出现破坏了你们的感情。”

他哭哭啼啼地低下头，我见犹怜。

裴野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默认了下去。

叶听夏一把把裴野从床上拽起来，怒不可遏道：“给明昭道歉！”

裴野努力睁开眼，明明身子透支到极致，却还是挤出一丝艰难的笑容。

“叶听夏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两个条件。就算我是打他了又怎么样，没有我，他早死了。”

叶听夏气得咬牙切齿，一连说了好几个“你”。

她奋力把裴野往床上一甩，牵着梁明昭的手愤愤离开。

夜晚，叶听夏带着裴野去看了日出，可惜裴野没等到日出就睡了过去。

叶听夏情绪复杂看了眼裴野，嘴里吐槽道：“说来看日出的是你，睡着的也是你。”

再醒来，距离最后十五天只有一天。

可裴野已经完全不能自主行动了。

叶听夏逼问他的最后一个条件，他磕磕绊绊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全然没了耐心，烦躁道：“裴野，你该不会一直在耍我吧，就算你是真的在耍我，那这个婚我也非离不可。”

裴野完全说不出话了，心跳渐渐虚弱下去，一旁的仪器发出长鸣，医生护士匆匆忙忙往这里赶。

他笑得凄惨，却还是断断续续道：“第五个条件，把我的骨灰和我爸妈葬在一起。”

叶听夏呼吸变得急促，却还是伶牙俐齿倔强道：“什么骨灰，裴野，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你该不会又给我个猫猫狗狗的骨灰糊弄我吧。”

有人跳上裴野的身上按压他的胸 部，在插 进呼吸管的前一秒，裴野笑道：“对，就是糊弄你。”

随后，电话被医生挂断。

叶听夏被这猝不及防的挂断给整得一头雾水，她颤抖着手想回拨过去，电话却再没被接通。

心里的那份担忧越来越大，她迫不及待想知道裴野的情况。

最近他真的是太莫名其妙了，甚至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理解自己。

还有那些该死的巧合，都让她担惊受怕。

与此同时，在十分钟的抢救后，裴野被宣布抢救失败，他本就是强弩之末，抢救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

医生看到他床头柜上的遗嘱后，便着手给他准备了火化。

叶听夏要出门时，正好接到朋友的电话。

喉结滚动，她紧张不已，几乎能听到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接通电话后，对方优柔寡断道：“听夏姐，半年前那个唯一买者的信息已经找到了。”

叶听夏急不可耐，追问道：“是谁？”

“是裴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