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你别想太多，我既然答应过你，肯定不会食言，主要是小雨精神状况不稳定，所以不想刺激她。”

东方月初见楚寒烟不吵不闹，冷静的样子让他心里一阵慌乱，于是忍不住解释。

楚寒烟收回落在火焚树的目光，忽然问了一句：“月初，你还记得小时候，在火焚树下，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东方月初脸色微变，似乎想起什么，眸子划过一丝愧疚，可刚要说话，便有下人上前，神色焦急：“不好了大司命大人，楚小雨姑娘醒来后，发现您不在，又开始自残了。”

东方月初皱起眉头，再也顾不上楚寒烟，转身冲出大殿。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楚寒烟转身回到房间，其实这里并没有太多东西。

烧掉东方月初赠送的礼物，除了几件衣物，好像除了自己这条命，父母并没有给过什么。

曾经给过很多，但统统让给了楚小雨。

东方月初一去就是七天，这些日子，父母也没有回过寝宫，而是和他一同在疗养殿照顾楚小雨。

对此，楚寒烟也乐得清闲，不用再看楚小雨恶心的嘴脸，也无需面对偏心的父母。

她找到转轮王，希望能取一些黄泉水，提前适应黄泉水浓郁的阴力。

既然决定去镇压万鬼，那么提前适应环境是很有必要的。

转轮王没有多想，只觉得她是想去黄泉秘境寻宝，不仅取来了黄泉水，还用自身鬼气帮助楚寒烟尽快适应。

时光匆匆，转眼又是七天时间。

这日，楚寒烟正在大殿外炼化黄泉水，虽然过程痛苦，但却精神焕发。

在阴气影响下，她的神色更加冰冷，皮肤也隐隐泛起灰黑色的光芒。

转轮王看了后，感慨不已，这才是鬼仙应有的气质。

转轮王虽然不知道楚寒烟为何会如此拼命，但隐约也猜到什么，所以没有点破。

年轻人的事情，她们自己去解决，倒是隔壁故交好友偏心有点不像话。

自从地府大乱，他和其她九位殿主就在外长期征战，对这些事情，自然很难插话。

如果楚寒烟需要帮助，他倒是不介意提供一些方便。

平静的生活，最终被楚小雨的归来打破。

楚寒烟正在院子里盘膝修炼。

听到动静，一抬头便看到父母和东方月初环绕着楚小雨有说有笑的走进大殿。

楚小雨牵着东方月初的手，关系极为亲密，后者也时不时亲昵地搂住她的腰身，父母在旁边装作看不见，反而乐见其成。

东方月初也没有反对，只是感觉到楚寒烟射来的目光，才想到什么，急忙甩开她的手。

楚小雨眼眶立即通红：“月初哥哥，你是不是嫌弃我？”

东方月初神色尴尬，只能继续让楚小雨牵着。

楚小雨走进家门，看了一眼楚寒烟，眼神充满挑衅和嘲讽。

楚寒烟神色平静，似乎这四个人与自己无关，继续专心修炼。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时辰，楚寒烟睁开眼，长舒一口气。

黄泉水如今对她已经没有丝毫伤害，她闭上眼睛，享受着那种阴气充盈身体的舒畅感。

“黄泉水？”

这时候，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楚寒烟睁眼，看到了东方月初手心漂浮着一滴清澈的液体，眸子闪过一丝意外。




东方月初气冲冲的离开，似乎用婚姻来威胁楚寒烟，她就会无条件服从。

楚寒烟没有理会，望着他的身影离开，神色无比平静。

她回到家里，想要收拾东西离开，却发现偌大的宫殿，根本没有值得她带走的东西。

到了晚上，父母回来后，也没有给楚寒烟好脸色，似乎在怪罪她刺激楚小雨。

凌母来到面前，脸色严肃：“寒烟，你把月初让出来，小雨也喜欢他，在疗养殿闹着要自断心脉，你是姐姐，应该大度点。”

饶是知道凌母偏袒楚小雨到了变态的地步，但楚寒烟也没想到会这么无耻。

凌母的话，像是地府轮回路上无情的罡风吹在她脸上。

楚寒烟脸色麻木，盯着凌母的眼睛，声音沙哑；“母后，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一直说让着楚小雨，我答应了，这些年让的还少吗？”

“这里任何新东西，帝尊赏赐的灵丹，出生入死得来的阴器，就连我的寝宫，哪样没给她？”

“甚至鬼仙传承我都愿意放弃，可现在居然连东方月初都要让？难道她说想要我的命，我也要乖乖双手献上？”

“母后，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楚寒烟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发出灵魂质问。

凌母反手一巴掌打在楚寒烟脸上，神色充满失望：“那是你妹妹，因为你才失去父亲，你拥有的还不多吗？”

“你父皇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不懂感恩的人，这次你不让也得让，否则我就跟你断绝母女关系！”

凌母丢下残忍的话，转身离开。

楚寒烟呆愣在原地，呼啸的阴气如同无情嘲讽，将她当作天大的笑话。

在她们眼中，自己原来好幸福啊。

没多久，东方月初回到大殿，开门见山：“楚寒烟，小雨现在精神状况很差，咱们的婚事延迟。”

他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命令。

好在累积足够的失望，已经不再难过。

楚寒烟没有拒绝，而是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好。”

东方月初没想到楚寒烟不但没有闹，反而痛快答应下来，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愣在原地很久。

楚寒烟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大殿外的火焚树，思绪回到幼时。

那年生辰，她被楚小雨陷害，父皇将她打得遍体鳞伤，险些魂飞魄散，最后更是将她赶了出去，孤苦无依绝望的时候，她蹲在火焚树下无助地瑟瑟发抖。

是东方月初走到面前，伸出手，温柔的笑着：“跟我回家吧。”

那时候的他是那么温暖，像是照进黑暗世界里的一道光，照亮楚寒烟的人生，她从此人生有了依靠也有了希望。

东方月初希望她能够努力成为大能，从此不用听命于她人。

于是那之后的日子，楚寒烟就拼命努力，四处征战，终于获得鬼仙的传承机会。

原本以为终于可以让东方月初满意，自从永远在一起，如今看来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眼前的东方月初彻底变了，一步步逼着她妥协，为了楚小雨能上位，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嫁给根本不爱的女人，当真是伟大的爱情啊。

当东方月初说延迟婚事那一刻，楚寒烟的内心很平静，不再对他抱有期待。

现在推迟婚事，接下来就会违背承诺。

到时候她会失去鬼仙的位子，东方月初也不会跟她结婚。

这是一定的。

不过都无所谓了，楚小雨想要鬼仙的位子，那她就凭自己本事去争取吧。

再过二十几天，她就会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踏上轮回路，等轮回结束，她就将彻底与她们断绝关系。




“你房间怎么会有这个？”

面对东方月初的质问，楚寒烟神色平静，并没有立即解释，而是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这幅平静地样子，让东方月初心中涌现一抹慌乱。

前些日子，受帝尊的委托，说黄泉即将迎来新的主人，让他备厚礼前去观礼。

可黄泉之主需要断情绝义之人，除却当年大慈大悲的地藏王菩萨，根本无人愿意承受百世轮回孤寂之苦，更无法承受黄泉磅礴的阴气。

如今楚寒烟的房间内为何会出现黄泉水，联想起之前，她的质问，她破碎的眼神，东方月初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说呀！”

他上前来抓着楚寒烟的手，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楚寒烟轻轻掰开曾经无数次想要握住的手，此时内心没有半点波动，笑了笑：“只是借用黄泉水修炼而已。”

东方月初盯着楚寒烟的眼睛，见对方不像是说谎，也觉得她不可能对自己说谎，如释重负。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还是不要太过勉强，你不是先天阴体，黄泉水对你的身体负担很大，还不如好好修炼，反正你的天赋极好，就算普通的方法修炼，也是有希望独自晋升鬼仙境界的。”

楚寒烟不置可否：“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父皇母后要求我，等过些日子，去加入九大殿主的军队，为楚小雨赚取声望和功德，过阵子就走了。”

东方月初色变，欲言又止，似乎觉得这阵子对楚寒烟亏欠，语气软了下来。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冒险的，声望的问题不用安心，我已经准备好一些天材地宝以及阴器，足够小雨笼络人心。”

楚寒烟自嘲一笑，看吧，东方月初对楚小雨真好，凡事面面俱到，不但逼她让出鬼仙传承，还连拉拢人心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不得不说，那一家人真幸福。

她自然看得出东方月初心里的慌乱，但不认为是对自己的爱，不过是有点亏欠。

她相信只要楚小雨一闹，偏心的父母肯定会逼着她前去镇压地府暴乱的妖兽，东方月初也会保持沉默。

好在她早就不在乎了。

东方月初见她沉默，以为是吃醋，刚要安慰，却终于发现她的神色有些不同，相比之前的柔和，如今的她脸上满是冷意。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楚寒烟明明还在，却好像要消失。

他有种失控的感觉。

“寒烟，我一定会娶你的，相信我，只要时间要延迟而已。”

东方月初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换做以前楚寒烟肯定会激动万分，但此时轻轻哦了一声，平静淡漠的表情，使得东方月初更加心神不宁。

身后的角落，楚小雨死死盯着二人，眼睛里射出浓浓的怨恨。

楚寒烟自然察觉到了，只不过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地返回房间。

除了不想再被对方找麻烦。

还因为炼化黄泉水极其耗费心神，需要静心打坐恢复。

第二天，她独自一人离开家中，前往三途川。

在彼岸花海中，她见到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浑身散发出浓烈的阴气，令人不由得生出胆寒。

见到楚寒烟，男子低沉开口。

“我是负责守护您轮回身的使者，待您轮回后，便是您的辅佐之人。”

黄泉之主虽然实力强横，但转世身，也和普通人无异。

所以必须有护道者。

只是这辅佐一事，楚寒烟倒是没听说过。

男子抬手，轻轻在楚寒烟手心刻画一道印记。

“转世后，我会根据这道轮回印找到您。”

楚寒烟点了点头，回想起男子浑身密布的阴力，心中忍不住有些向往。

如此强横的实力，恐怕自己不是他一合之地。

黄泉之主。

头一次，她对这个位置感到一丝向往。

终有一日，自己也会像地藏王菩萨那般，普渡万鬼，受人尊敬么？




第二天一早，一道阴气来到大殿外，看到隐藏在阴气中的高大男子，楚寒烟赶紧大步来到殿外。

“寒烟姑娘，听说你获得了鬼仙传承，不错。”

高大男子是东方月初的父亲转轮王，与她们一家是故交，曾今的地府暴乱时，他被楚父救过一命，所以才定下娃娃亲。

转轮王算是唯一真心对楚寒烟好的人。

转轮王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看向旁边的东方月初，点点头：“算你还懂点事，知道来这里替寒烟庆祝。”

东方月初皱起眉头：“父王，不是给寒烟庆祝，寒烟说不想要什么鬼仙传承，将机会让给了小雨，小雨以后会继承鬼仙的位置，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

转轮王脸色微变，刚要呵斥，却被楚寒烟拦住。

楚寒烟勉强一笑：“叔父，您刚出征归来，先休息吧，改日再给您解释。”

她不想转轮王刨根问底，不然会泄漏自己将要重入轮回的事情，她只想安静的离开，不想跟她们纠缠太多。

转轮王脸色微变，瞪了东方月初一眼，气冲冲的离去。

现场只剩下楚寒烟和东方月初。

东方月初面无表情：“你我的婚事，你先不要跟父王说，还有让出鬼仙传承的事情，你最好有个合适的解释，明白吗？”

楚寒烟低着头，嗯了一声，没有什么反应。

东方月初为了帮助楚小雨获得鬼仙之位，宁愿跟不爱的人完婚，何其伟大。

“小雨年纪小，受不得刺激，你最好不要在她面前提婚典的事情，还有昨天让你道歉，为什么到现在没表示？”

不等楚寒烟说话，东方月初咄咄逼人，“小雨很快就要获得鬼仙传承，你去给她寻一些三生花和黄泉草，也算是真心祝福。”

看到东方月初处处为楚小雨考虑，楚寒烟心中宛如压着一块磐石，无法呼吸：“你觉得三生花是什么路边野草吗？再说，有你和父皇母后的宠爱，她缺少这些东西？”

东方月初愣住，这才想起楚寒烟的处境，神色闪过一丝复杂。

“你放心，既然答应过跟你完婚，我不会食言的。”

东方月初只能用婚姻来安慰楚寒烟。

“月初哥哥，你真的要跟姐姐完婚吗？”

东方月初脸色剧变，猛地看向一旁，只见楚小雨站在门前，脸色惨白，神色变得无比痛苦。

“不是这样......”

东方月初还没有解释，楚小雨便疯狂抓着头发，满脸痛苦，“我不想哥哥跟姐姐结婚，我也喜欢月初哥哥啊......”

楚小雨表现得极为痛苦，东方月初登时慌了，一把将楚寒烟推开，上前抱着楚小雨。

父母也跟着出来，看到楚小雨的样子，纷纷色变。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护着楚小雨前往疗养殿，临走前，东方月初冷冷看了一眼楚寒烟，语气冰冷。

“你是故意刺激小雨的吧，没想到你那么阴险，真让我恶心！”

察觉到东方月初嫌弃厌恶的眼神，楚寒烟的心口像是挨了一记重锤。

每次都是这样，楚小雨想要什么，表现的难过一点，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

至于所有的错误都是她楚寒烟造成的。

脑海中不断闪烁东方月初愤怒的神色，楚寒烟告诉自己，不要再为不爱自己的男人伤心，但心中的失落却怎么都无法轻易释怀。

楚小雨那点小把戏，其实稍微用心就能看透。

曾经是东方月初看不惯家里偏袒楚小雨，在她最绝望的时候，闯进她的生活。

那时候的东方月初对她真的很好，会帮助她修炼，会在她受伤的时候细心陪伴。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东方月初变了，对楚小雨的厌恶，慢慢变得心疼。

楚小雨像是楚寒烟的克星，总能抢走她的一切。




楚寒烟面无表情，脸上出现了一个通红的掌印。

面对父母愤怒的目光，她只觉得身体被万鬼吞噬般，不断颤抖着。

楚小雨立马露出委屈的神色：“你们不要逼姐姐啦，我看着难受，可能是我时运不济，没有那样的运气吧，不怪姐姐，只能怪我没有人疼爱。”

父母赶紧上前安抚，承诺一定会让楚寒烟让出鬼仙传承，还会帮她购置各种天材地宝。

楚小雨这才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望着脸色惨白的楚寒烟，轻声开口。

“姐姐，我没有想过抢走你的东西，如果你介意，我可以走的。”

楚父勃然大怒，恶狠狠瞪着楚寒烟：“这下你满意了吗？你就非要把家里搞得架飞狗跳的吗？”

“还不赶紧给小雨道歉。”

楚寒烟擦掉嘴角的血迹，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这群有着名义上血亲的人，此时却想着法子把他逼死。

就在楚父还要动手之际，一旁的东方月初说话了：“寒烟已经答应让出鬼仙传承，今天已经亲自去跟帝尊讲过了”

父母这才脸色缓和，哼了一声。

楚母想了想，盯着楚寒烟：“算你懂点事，你妹妹既然要继承鬼仙之位，那么你就去镇守鬼妖吧，这也能给她积累一些威望，记住了，这是你欠她的。”

楚寒烟呆呆望着楚母，这个生了他的女人，怎么能说出如此残忍的话。

楚母压根不在乎她的反应，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下次出征，我会跟帝尊请示，让你随阴兵一同出发，反正如今你没了鬼仙传承，再怎么修炼，也是徒劳。”

父亲也点头表示同意。

接下来一家人开始商量如何帮楚小雨举办登基仪式，毕竟鬼仙传承可是惊动整个地府的大事情。

没人在意旁边的楚寒烟。

她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一样，用得着的时候提一嘴，用不着会毫不犹豫的丢掉。

楚寒烟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床上，心脏已经疼的麻木，呆在这个没有温度的家，压抑让她无法呼吸。

即便如今修为精深，可那种心脏深处传来的剧痛，依旧让她难以忍受。

她住在下人和普通鬼物的房间，阴冷，狭窄。

楚小雨却住在主殿中，里边摆着无数父母从各地搜罗来的灵丹和秘法，楚寒烟只能在无数生死历练中，艰难提升修为。

无论是万鬼盘踞的黄泉，亦或是阴气浓烈的地府妖族领地。

整整百年，没有丝毫改变。

一想到这里，楚寒烟内心冰冷一片。

望着夜空，她在想，还有三十天，自己就能离开这个没有爱的地方。

既然这个家不需要自己，那么就永远消失吧。

......

这天晚上，楚寒烟难得做了一个梦。

梦见小时候，父母将她搂在怀中细心呵护，眼睛里充满爱意，比她大两岁的东方月初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呵护着她。

她仿佛沉浸在温暖的泉水中不想醒来，可随着楚小雨如同噩梦一样出现，父母的面容狰狞，冲着她大吼大叫，东方月初也离她而去，越走越远。

楚寒烟痛苦地挽留，父皇，母后，月初不要抛弃我。

她疯狂往前面追去，可脚下是万丈深渊，掉了下去，无数鬼魂撕扯她的灵魂，绝望和痛苦将她环绕，无法挣扎。

而父母和东方月初没有回头，围着楚小雨走向远方。

她则永远沉寂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

窒息的那一刻，楚寒烟睁开眼睛，枕头被泪水打湿，原以为不会再为她们伤心，但骨子里渴望着被关爱，被认可。

好在，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